事情發展到至今,明德帝心中清楚攔不住,索性不開口。
只不過,他的目光在予棋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剛纔大臣們從景岫手中得到的那份關於提牢廳的記載,謝雁歸也曾提到過,且不止一次。
所以,謝姮手中也有,她手裏積攢了許多東西,今日也只是拿出一部分罷了。
這一部分,都跟當年遼北的事情有關,主要是爲了證明靖羽軍跟謝家會出事,跟先太子被害脫不開關係。
由此,也更加深此事的重要,再之後徹底揭曉兇手時,才能達到最高效用。
謝姮也想過在今日的宮宴上全部揭出來,可現在還不到時候,她其實很希望在最後時,能夠再見謝雁歸一面。
幾位被景岫挑選的大人們再一次讀過新的手稿跟證據後,衆人一起衝着明德帝行禮,請求徹查當年真相。
“准奏。”
除卻這兩個字以外,明德帝再找不到拒絕的藉口。
他倒是也不慌,自認爲還有餘地,只不過,要開殺戒。
謝姮站在他身旁,能夠猜得到他的一些想法,這些年跟在他身邊忍辱負重,也不是白待的。
雖然身份之故,又被困在宮牆之中,處處有眼線盯着她,可她到底還是做成了一些事,將事情推動到今天的地步。
還差最後一點時機……
這一次,明德帝要離開殿中,再沒有人阻攔,此時已近深夜。
謝姮扶着予琴的手,向着棲鳳宮歸去,才走到一半,就被人攔住,讓她回到凌雲殿。
她並不在意,換個方向又往凌雲殿去。
宮宴之上的大臣們三三兩兩地退去,周謹仍坐在位置上,並不急着離開,他正在思索。
事情到了今天這步,又是在宮宴之上,稍微讓他有點出乎意料。
起碼有些事情,確實是他沒想到的。
也正因爲那些事情,讓他心中生出擔憂,他擔心謝姮。
離開黔南的時候,周謹答應過謝雁歸,一定會保護好謝姮。
可現在,有些事情似乎是脫離了掌控,所以他必須要設法往回拉一拉。
“殿下,您不出宮去嗎?”景岫整理着手中的一切,看向周謹。
除卻他之外,其餘幾位念過手稿的人也沒急着離開,尤其宗親跟世家出身的,正湊在一起說話。
陸河也在殿中,目光落在周謹身上。
就算推出了一位“先太子血脈”,可他們倆都知道真正的先太子血脈,其實是周謹。
雖然其中的一些操作,他們並不清楚,想要保護周謹的心是很真誠的。
“天色已晚,我便不出宮了,去給陛下請安後,就在宮裏住下。”周謹起身,輕咳兩聲後迴應景岫。
“那殿下慢走。”聽周謹的意思,景岫大概明白,他這是擔心皇后娘娘,因此不再多說。
離開殿中,周謹直奔着凌雲殿而去。
——
凌雲殿內,先回來的明德帝面色陰沉,坐在軟榻上。
謝姮進到殿中,如往常般衝着他福了福身,她並未立即離開,而是坐在軟榻對面的椅子上。
“臣妾跟陛下說了,陛下就會聽嗎?”
明德帝皺眉,謝姮直視着他,無論怎麼看,都實在想不出眼前的這個男人,爲何會做出當年那些事?
他既然是做了,又爲何在徹底動手之前,讓她入宮?
是狂妄?又或者他最初的想法並非要讓靖羽軍覆滅?
謝姮無從得知。
“阿姮,你現在的眼神,朕很不喜歡。”明德帝再度開口。
“事到如今,你我夫妻不若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這種種一切,你到底想要什麼?”
“臣妾要一個真相,更要一個公道,臣妾希望當年謀了這些事的人,都能惡有惡報,哪怕以命償命還遠遠不夠,臣妾也還是想看着他們死。”
謝姮面帶笑意,緩緩開口,一字一句似乎利刃。
“已經過去這麼多……”
“十萬靖羽軍,謝家六口人,先太子府上以及曾與先太子交好的……又不知是多少人?這些人命不該消磨在時間裏。”
“要麼當年之事大白於天下,要麼就如同當年一樣,凡是可能涉及的,都清理得乾乾淨淨,陛下,你如今只有這兩種選擇。”
“朕知道了。”面對謝姮臉上的神情,明德帝最終點了點頭。
“沒什麼事的話,臣妾告退。”福了福身,謝姮邁步離去。
纔到偏殿,就聽見正殿外有人回稟,說是周謹到了。
謝姮心中明白,這是他擔心明德帝今日就會對她不利,所以特來搭救。
她心中感念,但十分清楚,就算動手也不會是今日,起碼會過上幾天,他這個人,必然會想法子撇清嫌疑。
她並不害怕他會動手,沒到該死的時候,她會想方設法地跟閻王搶命。
凌雲殿正殿之內,瞧見周謹,明德帝似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見陛下沒用多少東西,特意準備了容易克化的,陛下用過後再睡吧。”
將食盒放在一旁,周謹溫聲說完,便要離去。
“你也跟朕一起用吧。”明德帝的確沒喫什麼,於是招呼周謹一起。
周謹答應一聲,親自給明德帝盛了一碗羹,放到一旁,等着彭海來檢查。
直到彭海檢查完畢,周謹坐下來吃了一口,明德帝才用手拿起湯匙。
他看着周謹又吃了一口,才小口喝着湯羹。
雖然未曾說過,但他心中許多想法閃過,比如該如何除掉一些看不順眼又不好去動的人。
再比如,該拿謝姮怎麼辦?
事到如今,明德帝也知道,不追究出真相,謝姮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如今謝雁歸不在京都,若趁着這時候動手……然後祕不發喪,等到她回來,再將她拿下,便可永絕後患。
可如今,謝姮是皇后,她若是死了,想要瞞住消息並不容易。
明德帝已然見識過“武器”的厲害,他擔心萬一到時候消息走漏,謝雁歸就會成爲最大麻煩。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到謝雁歸回來,再對謝姮動手,那時候將姑侄倆都收拾了,也就不用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