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不管是儒家、道家、法家、包括佛家,都不過是人們理想中的樣子,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世界。”
“然後各個朝代的皇帝們,利用天下人想如何活着,營造出一個希望,讓大家都簇擁自己的王朝。”
“希望若是換一個詞,便叫做信念,那些剛入官場的士大夫,哪個沒有信念?”
“他們都想把這個世界,打造成自己想的那個樣子,可隨着官海浮沉,他們都失去了最初的信念。”
“要麼鬱郁不得志,要麼就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景舒聽得連連點頭,仔細想想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世界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君子呢?
只聽小朱繼續道:“你就說千古罪人,秦檜此人吧,所有人都在罵他,他也確實是該罵。”
“可是,他初入官場的時候,也算是個直臣,金兵包圍汴京之時,他並不支持議和,而是個堅定的主戰派。”
聞言,景舒也跟着嘆了口氣,歷史上的這些人物,確實都很難評。
朱瞻基輕聲道:“所以娘子,君子那是天下臣民們應該做到的。”
“而皇帝們要做的,就是引導臣民都變成那種坦蕩君子,自己則只需要表面君子就好。”
歷來那種過分信奉儒家,並把自己變成君子的皇帝、太子,可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這玩意兒只能讓別人信,自己卻是不能信的。
景舒恍然大悟,忍不住豎起了個大拇指。
“高啊。”
雖然她前世在大學,已經參破了封建帝王的套路,可真的從皇帝嘴裏聽到,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皇帝,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幹滴活。
營王府。
陳真福看着翹着二郎腿,耍無賴的營王,歷來仙氣飄飄的他有些氣急。
“王爺,師弟闖禍衝撞了您,貧道已然道過歉。”
“而且師父已然爲陛下、娘娘算了一卦當作賠罪,王爺爲何還不肯放我二人離開?”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和師弟不過是兩個小道士,纔剛學會皮毛,又沒什麼用處,爲何要扣下他們二人?
朱祁銘流裏流氣地道:“你師弟衝撞的是本王,又不是衝撞的父皇母后,這賠罪自然是不能算的。”
“再說了,有可能你師父就是瞎蒙對的,除非讓你師父算三回,回回都準了,本王才肯信呢。”
陳真福臉都給氣紅了,你了大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朱祁銘切了一聲,要論不講道理,就沒人比得過他們老朱家的人。
上到太祖皇帝朱元璋,下到漢王朱高煦和他朱祁銘,那嘴皮子可都是一頂一地好呢。
他剛想說些什麼,氣一氣這兩個小道士,卻聽外頭的太監來報。
“王爺,陳將軍求見。”
樂容姐姐來了?
朱祁銘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前去迎接,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頭看着陳真福道。
“回屋歇歇,消消氣兒去吧。”
“伴伴,把鵝梨香點起來,別讓這兩人身上的香火氣,薰到樂容姐姐。”
陳真福:“……”
這是他生平第一回,有想和人打架的衝動。
瞧瞧,這像王爺嗎?
明明就是地痞流氓嘛!
陳樂容也不知怎麼想的,從前都是一襲男裝,今日居然穿了身女裙。
只見她上身穿着淡青色的薄襖,下身則穿着同色系的馬面裙,頭髮也是隨意挽了個普通的桃心髻。
鬢髮上簡單簪了幾個首飾,瞧着雖然有些簡單,卻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氣質。
“王爺?”
朱祁銘看得有些呆,人都不記得叫了,就盯着人家發呆。
陳樂容微微羞紅了臉,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臣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難不成是不好看?
不對啊,胡姑姑說她今日很是好看來着?
“沒,沒有。”朱祁銘反應過來,也有些臉紅:“只是有許久沒見到樂容姐姐着女裝了。”
從封官開始後,她就一直穿男裝。
陳樂容笑道:“從草原回來,你就東奔西跑的,都沒在京城呆幾日,自然是沒見着了。”
“我來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說,今年我不能在京城過年了。”
“因爲我弟弟明年開春,要參加應天的府試,他學業緊,那邊也沒人照顧他,剛好京營也沒什麼事了。”
“所以陛下批了我兩個月的假,讓我去應天照顧弟弟。”
“營王殿下,臣雖然今年又不能夠陪你包餃耳了,但我提前包好了,你讓人放在冰窖裏鎮着提前喫吧。”
從前在宮裏時,她年年都和他一塊兒陪着娘娘們包餃耳,包紅袋,可如今他們連着兩年都不能在一塊兒過。
就,還挺不習慣的。
朱祁銘雖然失落,但也知道人家就姐弟兩個相依爲命,小弟府試,肯定頭一等大事。
“那,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沒啥事。”
這一年他們不是在鬧彆扭,就是分開在兩地,完全沒有時間可以好好相處。
“怕是不行呢。”陳樂容低着頭,聲音悶悶地道:“陛下說,讓殿下您去京營和將軍們一起練兵呢。”
她覺得,陛下好像,是刻意不讓她和營王殿下見面。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她的一切都是皇家給的。
所以皇家讓她怎麼做,她便怎麼做就是了。
初冬的北平有點涼,路邊的小草小花兒都打上了薄霜,白茫茫的一片,遠遠看上去就跟下雪了似的。
於璚英起了個大早,簡單梳洗過後便指揮下人們搬花的搬花,採買的採買,焚香找茶一個不漏。
董氏只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偶爾指點兩句也就是了。
于冕一看這陣仗,便笑道:“公主殿下終於想起咱們妹妹了?”
這都多久沒上門了,他還以爲自家妹子失寵了呢。
“可不是嘛。”董氏笑着低聲道:“你妹妹說啊,公主抱怨小郡主,整日不是喫就是睡,實在是無趣。”
“在宮裏呆着,皇后娘娘管的嚴,不是寫字就是讀書,所以,就只能來咱們家玩兒了。”
畢竟在於家,可沒人敢管她,她想怎麼瘋就怎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