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從前同兒子說，你爹的性子有些任性，你和你母后，該看着他些，讓他萬事都要以大明社稷爲先。”
“您帶母后去遊山水可以，可這位絕不能退，爹，您想想看，兒子說的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他一番苦口婆心，倒是也說動了朱瞻基，便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而後扭頭看向沉睡中的景舒。
“你瞧見沒有，孩子大了，都能和他老子講道理了，你可要早點好起來，幫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孩子。”
可惜，景舒根本聽不到，孩子的遠去令越發她思念現代的媽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憐憫。
反正，她在夢境回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她還是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每天都唯唯諾諾地伺候全家老小，拿着買菜的那幾個錢，每日偷偷攢個五六塊錢當私房錢。
只不過，她多了好些滄桑，時常拿着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哭泣。
可在家人快回來的時候又收起情緒，給大家做飯。
爸爸依舊愛喝酒，與人吹牛談笑，彷彿女兒沒了，也沒有影響到什麼，自己的房間早做成了侄子的嬰兒房。
除了媽媽手裏的照片，再也找不到自己痕跡。
可是，不管她在家怎麼找，也找不到自己遺照，難不成是老爸太摳，連遺照也捨不得給自己拍？
可是也不應該啊，她是猝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再怎麼樣，醫院出於人道主義，也會給她辦喪儀的呀？
景舒看着正在哭泣的媽媽，忍不住走到她跟前，想伸手，爲她擦淚，卻壓根就碰不到。
“這輩子，你也就這命了，年輕的時候伺候老公，公婆，孩子，老了老了，還有伺候老頭子、兒子媳婦孫子，你說你，活得有什麼趣兒？”
說歸說，可景舒卻還是落了淚，她真誠地道歉。
“媽，我錯了，我不該和他賭氣，沒日沒夜地工作不回家，不該埋怨您不懂得反抗。”
“小時候，老師讓買練習冊，爸爸不肯買給我，都是您偷偷給我買的，大學整整四年。”
“你也總揹着我爸，給我貼生活費，誰都可以說你懦弱、活該，就是我不該這麼說您。”
“明明再撐兩年，我就能買上房子，把你接出來了，對不起，沒能報答你的養育之恩。”
臨死之前的事浮現在景舒腦海裏，還記得那天的天氣不怎麼好，烈日當空的，她從醫院回去拿東西。
卻聽見爸媽吵架，爸爸要求景舒，每月拿一半工資補貼家裏，媽媽不同意，吵着吵着就打起來了。
“當初我就說不要她，不要她，你偏偏要生下來，爲了給她上戶口，多交了兩千罰款不說，還浪費了這麼些年的糧食。”
“她一個女娃娃，明明讀箇中專就能出去掙錢了，隔壁陳家那女娃，中專畢業後每月掙五千塊錢，拿三千回來。”
“你倒好，非讓她上高中，讀大學，說什麼長大了會孝順老子，誰知道她長大了翅膀硬了，家都不回，更別說拿錢回來了。”
景爸說到一半，一回頭，卻看到淡淡看着自己的女兒。
他頓住了，女兒長大了，他倒是不怎麼願意得罪，當即便擠出笑臉道。
“姑娘啊，你別誤會，爸是怕你們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的，到時候存不住錢，爸是想給你存着，等你以後結婚、買房的時候再拿給你。”
景舒自然知道，這錢拿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所以纔沒有那麼傻相信。
所以便把老媽拉到房間裏，問道：“他老是打你，媽，不然，你跟我走，我租房子養你。”
“咱們這兒房價也不高，我再攢一年就能付首付了，媽，你跟我走吧，咱們不和他過了好不好？”
景媽是個思維極其傳統的女性，她愛自己孩子，愛自己的家，覺得肯拿錢回家就是好男人。
打罵什麼的，都能忍受，畢竟那時候在農村，有幾個男人不打老婆的，她早就習慣了。
“這是我家，我能去哪，再說你是個女孩子，帶着我在你身邊，人家男孩子還不得嚇跑啦？”
“再說了，你侄子還小，你哥哥嫂嫂工作又忙，帶不了孩子，你爸也不會帶孩子。”
“行了，你有這個心意，媽就非常欣慰就，好好工作，賺了錢，自己存着，別把你爸的話聽進心裏去……”
景媽一邊叨叨絮絮，一邊起身道：“姑娘你不是愛媽做的大肉包子，媽馬上給你蒸啊。”
“到時候，你拿去放單位冰箱，給你的同事也分分，要喫的時候啊，放微波爐裏熱下就好了。”
景舒小時候沒喫什麼肉，長大了就狂愛這口肉的包子，現在家裏條件好了，每次回家，桌上總有媽媽牌的大肉包。
“媽！”景舒忍無可忍：“你到底要什麼時候纔會明白，你是他的老婆，你不是他的保姆。”
“你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他只會更加變本加厲，你爲什麼要這麼懦弱，你爲什麼不反抗？”
“從前你說我還小，你帶我離婚會養不活我，不帶我，怕他娶個後媽回來虐待我所以不離婚。”
“那現在呢，現在又是爲什麼？”
她想不明白，爲什麼媽媽那個年代的女性大多都是這個逆來順受，無私奉獻的模樣，像個沒有痛覺人。
難不成，她們當真不會難過不成？
景媽卻只是道：“這麼大年紀了，離婚多惹人笑話，姑娘啊，你幫幫我，把冰箱裏的白菜拿點出來。”
“你從小不愛喫青菜，要喫青菜的，不可以挑食……”
景舒沒有耐心在聽她囑咐，只是起身便要離開。
“我不吃了，媽，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要給他當一輩子牛馬麼，真的要被這男人壓迫一輩子麼？”
說罷，景舒不顧景舒的呼喚，也不搭理景爸的挽留，便奪門而出，院子裏的門被她重重關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更顯示着她內心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