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風起雲涌的處境下,一聲氣若游絲的續吟聲悄然傳入衆人耳朵裏。
長老聽見這聲音,眼眸裏突然出現一絲光亮,遏制不住地悄然嗚咽起來。
賀延昭聽到這微弱息聲,那雙緊攥衣服而發白的手頓然鬆開了長老的胸襟。
他晃盪着身子垂下頭後退一步,步子有些不穩。
“阿……昭……是你嗎?”
顧溫良眼睛被生生剜掉,全身的經脈已經痛到麻木。
他前幾日下了山偶然遇到了幾百年前害彀木慘散的那些禁術門派中人。
他沒想過此時去爲彀木報仇,一是自己的修爲全部給了顧清衍,如同廢人一般。
二是自己還沒想上趕着送死,雖然只是離開門派,他或許也可以在這六界尋得一方安定之處。
待千百年後,自己若是不喜歡賀延昭了,是不是還可以偶爾回門派去見上一面?
你瞧,他們的想法都不謀而合,多般配。
但是,或許是他太過於惹人歡喜,被那些人發現了不一般之處。
顧溫良被他們貿然圍毆又偶然因爲他的某些東西得知他是璃朽派的。
於是他們這些人更加肆意妄爲了起來。
有些事太殘忍,說不出口。
靈釘這個辦法是那個門派的一個弟子提出來的。
那人腦額上拱着一團前劉海,就像一個發酵的饅頭那般難看。
毫無人性的畜牲們一聽,轉頭看向顧溫良的滿身鮮血淋漓,貪婪地望着面目上的兩隻血骷髏,不禁詭異地喋喋直笑。
……
“師兄……”
聽到這聲“師兄”,賀延昭僵硬地轉過身來側目而視,只是不敢看他那般被摧殘的身姿。
賀延昭喉嚨裏又猛然涌出一口血來。
心口脹痛到無法從體內發泄出來的時候,突地像琉璃瓦片那般乍然迸裂開。
猶如他滿身傷痕掉入鹽溫水裏,讓整個心臟層出不窮地沉浸在窒息般地灼燒裏。
他又習慣性地將溢出喉的血液咽口入腹。
“……師兄……是,是你嗎……”
賀延昭覺得他說一個字,自己心裏的琉璃瓦片就爆裂一片,破開的碎片狠狠扎進了他的腸壁。
說痛也不痛,因爲早在見到那個狼狽不堪的人之後,賀延昭的心就頓然驟停了。
“賀延昭,你,你記住了,我……我……”
顧溫良的嘴脣篩抖得不成樣子。
“我,我不——”
他被打斷話語。
“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不愛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說話了!”
嘶吼聲夾雜着自己油然而生的惶恐和苦痛。
隨着這一聲聲嘶吼,心似乎已經被麻痹了太久太久。
似是有千萬只蟲子在腐蝕着他那心口附着的脈絡。
賀延昭這一吼,衆人好一會沒反應過來,喜歡?他們倆?
衆人瞧瞧幾位長老,長老們的睫目掛着淚珠,一臉震驚。
賀延昭沒空搭理他們,自己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往前顧溫良眼前挪了幾步,直到觸手可及的地方。
面上神色無盡心疼地查看將他釘在牆上的東西在哪。
滿目鮮血淋漓,燒的賀延昭眼眶通紅。
他的目光落在顧溫良的肩上,頓了頓。
“有點疼,你忍忍……”
可這會兒,賀延昭輕言細語說的話被他聽入耳中,心裏的酸澀頓然浮在表面。
沒來得及開口,顧溫良一聲慘叫,靈釘落地“啪嗒”兩聲。
偏體鱗傷的身體逐漸滑落,被賀延昭穩穩接入懷裏。
懷中人的鮮血沾染上他的紗衫衣袍。
顧溫良昏昏欲沉,“師兄……”
賀延昭想要回應他的那句“師兄”,可開口盡是滿口嗚咽,詞不成詞,句不成句。
乾脆就用靈力封了自己的喉嚨,讓自己怎麼哭都不出聲。
顧溫良張了張嘴,氣息逐漸微弱下去,只呢喃着什麼。
賀延昭沒有仔細聽就知道他說的什麼。
是“不喜歡阿昭”……
顧溫良到底對他自己是狠狠決絕的。
他全身力氣扼然卸下,賀延昭的動作如臨深淵般小心,甚而不敢緊緊摟着他。
賀延昭害怕他的舉措不定讓傷痕累累的人,在他懷裏生生碎掉了。
顧溫良血沫順着下巴淌落到胸口,將兩人的衣襟染得一片猩紅。
血腥的氣味頓時又瀰漫開來。
賀延昭從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就用靈力席捲了他的全身,包裹治癒他。
心脈處的靈力涌動至極。
胸膛起伏不定,斷斷續續地喘息着,費力隱忍着什麼,可眼淚在他臉上已然是一片狼藉。
早已面目全非。
衆人沒再泣怯,漸漸停下嘴裏的抽噎。
賀延昭將人輕輕抱了起來,濃稠的血液灌流入地。
顧溫良的腳踝被他輕輕然的提起來,血液粘連在地上印出了兩個血紅的腳印。
賀延昭若無旁人似的,徑直駕起靈力騰空而起,飛往望月殿的方向。
“近日門派內部全部封鎖,在外雲遊的通知他們近段時間不要回來。”
“外門弟子,全部入駐內門修煉。”
“門派事務交予幾位師弟和長老,吾以掌門之令,不得違抗。”
“宗門上下全部滾去睡覺,長老們白日再到望月殿來。”
衆人聽見腦海中這幾道隱忍怒火的聲音,才緩過神來。
晦如三更的當晚,那是整個六界中所有修煉宗門的浩劫。
無人知曉,爲何有些宗門一夜之間盡然覆滅?
最慘的一個不過是當時第一大派元凌派。
世人不知爲何他們最慘,直到當場見到,那場面讓他們後來一旦想起就會幹嘔不止。
沒人追查兇手。
那是因爲遭受毀滅打擊的門派都是自作自受。
元凌派的人修煉禁術,身體的各個部位爆異而亡,詭異扭曲的四肢就沒有一個是健全的。
璃朽派的衆人不知道這些,因爲他們早就封鎖了門派,外面的腥風血雨是一星半點都傳不進來。
不知道賀延昭到底是以什麼方式對那些門派動的手。
從外界回來之後,他楞手楞腳地去了屋裏,動作顯得有些異常。
顧溫良身上已經處理乾淨了,換了一身新衣,眼睛被一條白紗遮住,躺在榻上緩緩呼吸深眠。
賀延昭直奔牀上,手腳反常的行爲讓人生覺怪誕詭奇。
雙眼呆滯地躺在牀上,側身蜷縮,擁着顧溫良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