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字太落俗套,師弟認爲凌駕不了師兄這般黎明遠行的氣質。”
宋悠要不是突然意識到他自己說漏了嘴,這般真摯的話語說得自己都差點信了。
福七遠與顧宋對視一眼,兩人將信將疑的,可宋悠面上並無任何異樣。
“嗯,你那邊這位想來你今日已經認識了,他是六師叔的弟子範喜寶,咱們喜歡叫他飯飯。”
“範師兄。”
範喜寶見他下禮,待嘴裏喫食嚥下去後,對着宋悠憨笑道,“小師弟不必多禮,你也可以叫我飯飯!我喜歡飯飯這個稱呼。”
“這……”宋悠失措與顧宋相視,見顧宋對他付之一笑。
他忽的湛然抿笑,對着範喜寶和聲道,“好,飯飯。”
“嗯!”範喜寶霎時間對着他們手舞足蹈的,好不開心。
宋悠仍是安然淺笑,心中卻是百感交集,他果然還是掙脫不了上一世那刀血淋漓的記憶枷鎖。
“飯飯那邊就是你的師姐陳月晞和她的道侶,也是你師兄,司千暢。”
宋悠聽到這話面上行雲流水,沒啥大的反應,對着他們默然點頭。
“師姐,師兄。”
司千暢趴着陳月晞肩上,這倆對宋悠倒是好奇得很,但是連自家大師兄都對小師弟是一副恭謙有禮的模樣。
罷了罷了,還是別在小師弟面前丟人現眼了……
小道侶心中的想法不約而同,對着宋悠拘謹笑笑,就不再有什麼奇怪的作爲。
宋悠在心裏默默尬笑一番,指顧從容。
這倆傻子幹嘛呢,剛剛不還挺熱衷於私下發瘋的嘛?
顧宋見小師弟這般心寬自閒,不經意挑了挑眉,“他們各是四師叔,與三師叔的弟子,二師叔她與六師叔多在教導外門弟子,未派就只有她還未收徒。”
“嗯。”宋悠着實覺得無趣了些,他太瞭解這幾位師兄師姐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讓他們在這裏規規矩矩裝模作樣與自己閒談,這就如同那矮子騎大馬,故意刁難他們呢。
宋悠本來就是一副清冷性子,孤言寡語的。
而他們表面上是一副赫赫有禮進退有度的樣子,那內裏簡直就是一羣野馬在璃朽派的頭上肆意奔騰,又在宗門內部毫無顧忌地胡作非爲。
再加上顧清衍的無事生非隨時隨地都在讓他們背黑鍋,又不敢爲自己打抱不平。
乾脆就縱身一躍加入了顧清衍,甚至待顧清衍不在宗門時,比他還能鬧騰。
顧宋以前管這玩意叫什麼來着?
釋放天性。
神特麼的釋放天性,這打不過顧清衍就加入他,這想法還真是……挺別緻的。
不愧是璃朽派。
宋悠嘆了口氣,看着他們這口是心非的姿態估計還得裝上幾天纔會露出本來面目。
正所謂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宋悠輕輕搖了搖頭,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萬般無奈。
幾人皆不再言語,這般場面太無趣了些。
然而此時,宋悠心裏卻有了計較,三年前好像有幾位神尊和幾位長老惹師尊失意了。
幾人那當時唯恐對顧清衍避之不及的動作,這事兒宋悠可是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那幾位神尊和幾位長老正在高堂之上喫東西呢,就忽然之間身體猛地打了個寒顫。
總感覺要發生什麼糟糕的事。
宋悠的目光又乍一望向師尊那明媚春色的臉龐,又一一徘徊於堂上幾人對着顧清衍的溺愛面目間,他愣了愣。
算了,若還有下次,定不饒了他們。
堂上之人又轉瞬間覺得身後的涼氣化爲點點日光,純粹暖意令人心曠神怡。
宋悠喝着顧宋專門給他準備的青梅酒,難得沒有與師尊膩在一起。
酒不醉人,但他眸色漸濃,眉目間的微醺循着顧清衍而去。
有點像待在師尊懷裏,不想單獨與師兄們坐在獨案一處了。
但是看着師兄師姐想要與自己交談,又怕沒個正經把宋悠嚇跑了的那副懨懨模樣。
宋悠突然一下子凝噎,他覺得此時此刻,他好幸福,他真的好幸福。
“師尊……”
顧清衍這邊還在與江無憂說着笑呢……
突然腦海裏響起自家小孩的沉悶聲,他登時阻斷了與幾人的談笑風生,下意識地往宋悠的方向眺望過去。
宋悠顰微淺笑,眉目淡淨,眸色意味不明帶着些許逐光紅調。
這一眼,讓顧清衍又是另外一番難耐滋味。
他見之忘俗,甚至想將這磨人的小郎君藏匿於望月中……
遂暗自嬌娶於他,日日夜夜與他操練那歡書之中的恩愛行爲,夜郎舉止。
顧清衍此刻腦子裏只盪漾着一團黃色漿糊,他的小郎君何瑰逸之令姿。
又如小郎君倘若被他壓在身下卻又仰流觸慟時,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
這玩意實事求是的肯定,他顧清衍會永遠癡迷滯留在那獨然一景中,生生世世自甘墮落。
這一瞬間想法讓顧清衍的根本躁動不已,臉上有些異常緋紅。
可宋悠此間只想告訴他那句話,與他的卿卿分享喜悅,心心相惜那種似曉夢般的幸然滋味。
可他說不出來。
宋悠心脈處驟然間一陣鈍痛,他溫凝的瞳孔微震。
脈骨處的傷口懸然扼動撕裂,宋悠頓時僵了身子,手指在衣袖裏緊攥。
一旁的顧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側目過去,又見宋悠對着他那總愛矯揉造作的顧師叔甜甜地笑着。
顧宋抽了抽嘴角,哼,臭道侶,還秀個沒完沒了。
隨既又頹廢地沉醉在自己的思緒裏,烈酒縈繞滿腔,辛辣刺痛心間。
嘖,難兄難弟,望對對且盡興失痛得愛吧。
宋悠這剎那間雖然是對着顧清衍毫無徵兆的嫣然一笑。
可顧清衍卻突然黑了臉,絲毫沒有理會旁邊幾人的嘰嘰喳喳,起身就向宋悠案邊疾步而去。
小魚兒絕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忽地對自己露出這般大動作的燦笑。
除非,他想掩蓋什麼……
他的傷又開始痛了。
因蕭未岷今日的不走心,擾得小魚兒疵痛,弄得顧清衍也心緒不寧。
宋悠看着師尊一步一步向自己徐徐而來,自己臉上的笑意不敢減少分毫,甚而愈加燦爛。
生怕被顧清衍看出異樣。
唯恐因自己傷痛而誤了宗門賀歲這般攘來熙往,又觥籌交錯的良辰好景。
上輩子他一次都未參加過,他想撐到最後,看那賀歲的煙花在這璃朽門上空炸裂碎開。
在宋悠孩提時,就有個人將那碩然綻放又頹然而殞的火樹銀花賦予他眼前,使他眼花繚亂,使他銘記於心。
那時爹孃還在,帝王也還是他所敬愛的皇叔。
宋悠突然一下子淚意蹣跚,顧清衍走近後不由得瞧見了他那泫然欲泣的神色。
嘆了一口氣走到他跟前繞過地案,背對着範喜寶蹲了下來。
宋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從未有過任何躊躇。
宋悠身姿還是端端正正跪坐於席上,顧清衍蹲下來佔的空間比列有點大,把一邊的範喜寶都擠到陳月晞那邊去了。
宋悠轉過頭面紅耳赤地盯着他,也不說話,自己現在的腦子非常混亂。
特別是在衆人的揶揄眼光下,師尊就這麼半蹲在了他眼前……
顧清衍目光柔然,攬過小魚兒的肩,將他的小郎君軟弱的一面強藏於自己胸口。
“怎了?”
“師尊,小魚兒好幸福啊……”
宋悠雙手拽着顧清衍腰部兩邊的紅棉,埋在師尊懷裏。
此時寒露冬夜將至,大殿裏備的靈燈緩火悄然殷亮。
衆人看着他們倆,個個笑意綿綿,唯獨顧宋在一旁,逐漸垂下眼簾。
某人細長的睫毛上亦然沾着一兩顆因醉意泛起漣漪的小小水霧珠。
顧長拙,你真是沒救了。
爲何看見別人相濡以沫,自己也會爲他們感到幸福地掉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