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飯桌上的四個碗，沈八月眼眶又溼潤起來。
油梭子炒白菜、野菜雞蛋湯、醃酸蘿蔔，還有一隻碗裏，裝着早飯剩下的野菜饅頭。
對了，還有主食——玉米窩窩頭。
年幼的沈八月不理解，爲什麼家裏飯桌上會有這種東西！
等到張春暖下工回家，剛進院門就被守在門後的沈八月撲了個正着。
“媽媽媽媽，我好餓，我想喫肉肉！”
張春暖哦了一聲，餓了啊？那肯定是早飯沒喫飽。
野菜饅頭管夠，又有蒸蛋，沒喫飽怪誰？
她洗了手，就招呼家裏人開飯。
坐在堂屋飯桌旁，看着桌上的食物，張春暖揚了揚眉，拿起一個熱好的野菜饅頭啃了起來。
在地裏勞作小半天，她都餓了！
“媽媽！嗚嗚……”沈八月哭出聲來。
“啪——”張春暖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面色冷酷，眼神森然，看向沈八月，“你要哭就出哭，別在桌上礙着別人喫飯！”
沈八月怔愣一下，隨後“哇哇哇——”大哭起來。
張春暖擡手捏了捏眼角，嘆了一口長氣，語氣中透着疲憊：“別哭了。”
見她這個樣子，小三子放下碗筷，囁嚅片刻，問道：“嬸孃，家裏是不是出事了？”
因爲沈八月的哭聲，小三子的問話聲完全被掩蓋住，只能隱約聽到一些。
好在張春暖耳力強大，完全聽清了他的問話。
她剛想回答，卻聽到沈八月的哭聲越來越大，如同魔音穿耳。
張春暖看了過去，只見小女兒張嘴大哭，眼淚跟不要錢地往下掉，暖男兒子飯也不吃了，撂下碗筷在一旁着急得團團轉。
她眉頭緊緊擰着，剛要說話，卻見一旁啃着饅頭的王心昱放下筷子，迅速捂住了沈八月放聲大哭的嘴。
張春暖這纔開口道：“咱家沒錢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眉頭緊鎖，面露愁苦。
沈老爹坐在對面，聞言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張口補充道：
“八月，你和十七的爹留下的錢都用完了，家裏沒錢了，現在就指着你們媽上工賺工分養活一大家子，所以你別鬧，先讓你媽安心喫飯。”
聽到沈老爹的話，飯桌上幾個孩子心思各異。
沈十七：我要多多喫飯，快快長大，掙錢給媽媽！
沈八月：嗚嗚嗚，媽媽沒錢了會不會不要我了？！
小三子：早上上學前嬸孃剛給了我和小玉零花錢，怎麼現在就說家裏沒錢了？
王心昱：小八月的嘴真大，她應該不會咬我吧？
隨後，一家六口繼續喫飯，飯桌上沒有人再說話，只有沈八月時不時地抽泣聲響起。
喫過飯，小三子就回了房間，將攢下的零花錢拿了出來，交給準備回房眯着休息一下的張春暖。
“……”張春暖看着遞到面前的錢，沉默了三秒，纔看着小三子說道：“你自己留着買問文具吧，不用給我。”
話音剛落，王心昱也拿着一疊紙幣走了過來。
兩份零花錢擺在面前，張春暖可以清楚地看到，王心昱的零花錢至少是小三子的好幾倍。
先不提面額大小，光是厚度，二者之間就比不了。
張春暖左右看看，見沈十七正拉着沈八月，在安慰她，於是便朝着後院走去：“你們倆跟我來。”
她本來沒打算跟小三子和王心昱說實話的。
王心昱還好說，在外邊基本不會和外人多說什麼，但小三子就不一定了。
但看到二人將攢下的零花錢拿給自己，張春暖突然覺得孩子長大了，懂事了，是時候讓他們參與進家庭事務中去了。
於是，來到後院的小三子和王心昱，就聽到張春暖將外界緊張的局勢和她與周浩然、沈老爹的打算說了出來。
小三子有些不敢相信，確認道：“所以咱家有錢，只是要裝沒錢？”
張春暖心念一動，掃過農莊倉庫裏堆積如山的各種物資，自宅裏的紙幣票據和那口裝滿金錠的皮質行李箱——
這副家當，承認家裏有錢不過分吧……
她點點頭，對二人說道：“你倆放心，別的我不敢說，供你倆讀書讀到頭，還是沒問題的。”
小三子這才把錢收回來，嘟囔道：“在外邊裝裝就行唄，在家裏喫飯怎麼也要裝……”
“咳咳！”張春暖輕咳兩聲，打斷了他的碎碎念。
看到王心昱也小心把錢收回去後，她又說道：“你倆別給我掉鏈子，這不是小事情，而是關乎咱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爲了讓二人配合，張春暖特意把情況和後果往嚴重裏說。
等到三人從後院回到堂屋時，小三子臉上已經頂着張生無可戀的臉，抱着龍鳳胎哭了起來。
“十七，八月，我的弟弟妹妹，以後哥哥少喫一點，讓你們倆多喫，一定要快快長大！”
王心昱白了他一眼，回屋藏零花錢去了，
……
如此過了兩個月後，天氣已經暖和起來，沈家也跟村裏其他人家一樣，換下了厚實的棉襖，改穿略薄一些的夾衣。
這時，沈家四個孩子才驚覺，去年前年做的夾衣都小了。
尤其是正處於發育期的小三子和王心昱，夾衣衣袖都短了一截。
節衣縮食兩個月，張春暖看到自家人臉上的油光褪去才微微放下心來。
此時她正在地裏幹活，卻突然聽到遠處一陣熟悉的轟鳴聲。
地裏聽到聲音的組員們都直起腰循聲望去。
只見進村的土路上，正緩慢駛來兩輛黑色汽車。
“那是什麼？”
“好像是小汽車……”
“你又曉得是小汽車了？吹牛的吧！”
“愛信不信，有一次我去縣裏就看到有人開那樣的車！”
“難道是縣裏的領導來咱們村了？！”
“……”
吵嚷中，那輛小汽車越來越近。
這時衆人才看到跟在小汽車後邊的幾輛自行車和自行車後邊跟着的一隊人。
“嘶——那個人我見過，是咱們大良公社的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