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陣仗,好多村民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有些人鋤頭也揮不動了,說是要休息一會兒,實際上則是拄着鋤頭柄看熱鬧。
也有人撂下農具,直接跑去通知周立學。
等到周立學和村長大叔一行人過來時,那輛完全不適應路況的小汽車,才緩緩開到進村的位置。
車剛停下,周立學領着人迎上去,還沒等他開口詢問。
車門就被打開了,一個老人以與年齡完全不符的矯捷身姿從車裏滾了出來,推開跟着下車的中年男子和警衛員小林,撲向路邊,吐了起來。
“首長您沒事吧?”
“周老您還好吧?”
中年男子面露憂色守在老人身旁,心裏想着,周老要是有個萬一,他回京城該怎麼同家裏老爺子交待。
這時,另一輛黑色小汽車上下來了幾個身着幹部制服,氣勢昂然的中青年人,也着急上前,將老人團團圍住。
周立學見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眼前這些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厲害,他就是一小小生產隊長,都不曉得該跟誰搭話了。
好在騎着自行車來的人裏有人見過他,跟大良公社社長指着他說了兩句。
“你就是山腳村生產隊隊長周立學同志吧?”
周立學點點頭,正打算張口詢問,手就被來人握住了。
“周同志好啊,我是大良公社社長,這次是陪同周老將軍來咱們山腳村探親……”
他才起了個話頭,那邊周老爺子緩過勁了,中氣十足地大聲道:“顛死老子了!周浩然那個小兔崽子上哪兒去了?!”
那邊手還被公社社長緊緊握住的周立學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來找周知青的!
又想起社長剛纔說的,這位周老將軍是來探親,看他的年紀,八成是周知青的爺爺輩了!
大良公社社長見狀,趕緊放下週立學的手,一邊往周老爺子那邊走,一邊催促道:“周隊長,趕緊把周知青找來,他爺爺來看他了!”
這句話說得音量不小,邊上十來米看熱鬧的村民都聽到了。
聽說這坐着小汽車,排場非同一般的老人是周知青的爺爺,頓時一片譁然。
有人說:“難怪我覺得周知青看起來不一般,原來他爺爺是當大官的!”
又有人說:“前陣聽說周知青和春暖要結婚了,難不成這老爺子是來看孫媳婦的?”
還有人說:“說不準是來棒打鴛鴦的呢!人家周知青家裏興許根本不答應他找個鄉下寡婦!”
周立學聽到這邊嗡嗡聲吵耳得很,瞪着眼走過來,揮手做驅趕狀:“別站這裏看熱鬧,趕緊幹活去!再偷懶,回頭誰活計沒幹完,我叫你們小隊長扣工分!”
驅散圍觀村民後,他才扭頭衝兒子努了努嘴,小聲道:“去把周知青找來!”
話音剛落,又聽那邊陪在老將軍身旁的中年男子面露赧色,說道:
“周同志,麻煩你再把在你們村插隊的談正平叫來,他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周立學點頭應了一聲,揮手叫兒子趕緊把二人叫來,心裏卻有些不得勁兒。
之前那些事情還好說,最嚴重也就鬧到派出所,這下好了,村裏來了位老將軍,哪裏還能有小事兒!
唉,還是得想想怎麼招待這些人吧!
周立學頭疼得撓頭,撓着撓着,越發覺得自己腦袋上的頭髮稀疏不少。
沒一會兒,周明達就領着周浩然和談正平過來了。
三人剛到,又一列自行車隊伍往這邊趕來。
周立學遠遠地就瞧見了一馬當先騎在最前邊的聶連長。
得,大隊來人了,用不着頭疼了。
周浩然沒顧得上其他人,見自家老爺子板着張臉站在一灘嘔吐物邊上,頂着心疼的表情迎了上去。
“我的爺,你怎麼不說一聲兒就跑來了?”
周老爺子冷着臉,怎麼瞧,都覺得自家孫子的心疼是假裝的,“你的意思,我不該來?”
“那哪兒能啊!您老爺子兩萬五千里長徵都走了,誰敢攔着您吶?”
“呵。”周老爺子冷笑一聲,“我看你就是不想老子來!”
“爺,您可別瞎說。”
周老爺子聽到這句,眉頭微微舒展。
“您要是我老子,那輩分可就不對了,我倒是沒覺得有啥不好,主要是您兒子可能不太能接受。”
再聽到這句,周老爺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撥開人羣,衝上去,踮着腳去擰周浩然的耳朵。
“我讓你個小兔崽子瞎說?!”
見好兄弟滿口“哎喲哎喲”,正綵衣娛親呢,談正平小心翼翼地挪到中年男子身邊,夾着嗓子道:“爸,你怎麼來了?我媽呢?”
談爸撇了他一眼,“好好說話!扭扭捏捏地像什麼樣子!”
談正平從來不怕自家父親,不過還是把喉嚨放開了,“您看您,我不是跟老周學的,綵衣娛親嘛!”
談爸聞言一個爆慄砸了過去,把自家兒子砸得跳了起來。
“疼疼疼,爸,您是我親爸,咱爺倆兒那麼長時間沒見了,您就這樣對我?”
那邊爺爺教訓孫子,這邊老子教訓兒子,兩邊都沒顧得上跟來的這些人和堪堪抵達的人。
周立學在一旁直搓手,他是該上去招呼這些個領導幹部?還是該站在原地跟着傻笑?
也沒人給他指點一下!
再說了,這些個脫產的領導幹部是真閒啊!人家當爺爺當爹的來看孫子、兒子,你們跟來幹啥子喲!
把人送到就回去了唄,還杵着傻笑,真耽誤事!
周立學忍不住嘆氣,什麼時候他們山腳村才能好好地種地!
張春暖聽到消息時,大隊幹部、公社幹部、縣領導,市領導正簇擁着爺孫、父子四人往祠堂走去。
而山腳村的生產隊長周立學,也跟在一旁,端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就讓人想回頭。
卻沒想到,她剛想轉身離開,就被人叫破了身份:“張春暖同志你可來了,趕緊來見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