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五年,梁大人可還記得與太后見過幾面?”
梁饒眉頭擰成一團,不耐煩地說:“開元五年距今已有十七年有餘,我哪裏記得?”
“王爺那時也不過七歲孩提,又記得多少?”
齊修墨撥弄着茶杯,悠悠道:“開元五年梁大人正在忙前忙後地爲太后肅清朝中異己。”
“也是那一年,朝野上下都在傳梁大人與太后有私情。”
“太后爲了不讓政敵抓住與梁大人私會的證據,特意與梁大人保持距離,爲此還找藉口把梁大人譴去偏遠的荊州。”
梁饒的臉一寸一寸地沉了下來:“攝政王當真厲害,開元五年的事記得這般清楚。”
由此可見齊修墨的心機之深。
齊修墨不提,誰也不會知道他從七歲孩提時期就開始觀察局勢。
那時他與太后一直在籠絡權利,根本無人注意齊修墨。
等齊修墨在朝中嶄露頭角,太后與他才後知後覺他的能力。
可惜他們發現的太晚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齊修墨在皇帝的扶持下日益強大。
齊修墨並沒有否認:“當然,開元五年發生一件讓本王至今都記憶猶新的事情。”
開元五年的正月,新年伊始。
七歲的齊修墨身子孱弱,體弱多病,照顧他的嬤嬤便藉着新年帶他去宮外的金羅寺祈福。
金羅寺遠在京城外的十里坡上,十里坡常年人煙稀落,這也導致金羅寺香火併不旺盛。
但金羅寺卻出了名的靈驗。
只要誠心誠意地有所求,基本上都會有在以後實現。
那日大雪紛飛,簡陋的金羅寺與十里坡被銀白覆蓋。
金羅寺人跡罕至。
齊修墨與嬤嬤來的也巧,正巧與金羅寺的主持靜檀大師相遇。
靜檀大師說與齊修墨有緣,便親自爲他念經祈福。
嬤嬤感激涕零,與靜檀大師聊了許多。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齊修墨百般無聊地在金羅寺中閒逛。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後山。
齊修墨四處看了看便往回走,轉身之際聽到了一陣啼哭聲。
齊修墨心中好奇便循着聲音往後山走。
在後山山腳處,有兩個女子蹲在溪流岸邊。
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半蹲着,另一個身穿襖裙的女子則站在一旁,表情複雜地看着狐裘女子。
齊修墨躲在石頭後面,巴巴地盯着兩人。
他可以確定,嬰兒的啼哭聲就是從這裏傳來的。
奇怪的是等他走近的時候,哭聲已經不在了。
“娘娘,時辰不早了。”
身着狐裘的女子刷地站起身,於心不忍道:“走吧。”
待女子轉過身,齊修墨嚇得捂住嘴巴。
女人並非別人,而是太后。
齊修墨把身體整個都縮在石頭後面,大氣不敢喘一下。
等太后走遠,齊修墨才試探性地探出頭。
他跑到溪流岸邊,發現水上飄着一個籃子。
籃子裏躺着裏三層外三層包着的嬰兒,嬰兒的小臉凍得絳紫,小小的五官整個都擰成了一團。
嬤嬤也是心疼孩子,並未詢問那麼多,便留在身邊與齊修墨一同照顧。
“當年太后扔在金羅寺的是個小姑娘,過去了十七年,她也十七歲了。”
齊修墨淡淡地說:“若是梁大人不信,可以親自去金羅寺找靜檀主持。”
“不光是靜檀主持,金羅寺所有的和尚都知道本王在金羅寺撿了一個小姑娘。”
梁饒呆若木雞地站着,仍然不敢相信。
他嘴脣蠕動兩下:“不可能!”
“我與太后情比金堅,若是有女兒她爲何要一聲不吭地扔掉?”
齊修墨不禁嗤笑:“梁大人與太后相識相愛這麼多年,太后的秉性梁大人不會不清楚。”
“何必自欺欺人?”
他緊接着補充道:“開元五年大年初一,梁大人奉旨進宮慶祝新年。”
“那一日梁大人與太后相見,當真沒懷疑過什麼?”
梁饒眉頭向眉心聚攏幾分。
開元五年大年初一他的確回宮慶賀新年,他與太后相見時發現了一些端倪。
女人懷孕生孩子元氣大傷,與未懷孕時大有不同。
梁饒與太后自幼相識,他目睹過太后懷孕生子的狀態。
回宮後他見到太后便懷疑她生了孩子。
太后說她因爲梁饒思念成疾,又感染了風寒,纔看起來沒有以前容光煥發。
梁饒並未想太多,再者宮中也沒誰提過太后懷孕一事。
不成想十七年後他從齊修墨得知太后當年懷孕生女的真相。
以他對太后的瞭解,悄無聲息生下孩子再扔掉是她會做的事情。
“她怎麼能如此對我?”
梁饒身子晃了晃,眼周變得通紅。
他紅着眼看着齊修墨,脣角一抽一抽的:“我這輩子只有太后一個女人。”
“爲了她我至今不曾娶妻生子。”
梁饒闔上眼,一行清淚從眼角墜下。
他深吸口氣平復胸腔中翻涌着的情緒,聲音更加沙啞:“我與她相知相伴這麼多年,她怎麼會不知我想要與她的孩子呢?”
梁饒不會逼迫太后做她不喜歡的事情,所以一直將這個願望壓在心底。
隨着他與太后的年紀漸漸大了,梁饒對孩子的執念也沒那麼深了。
他不求多,只要能守在太后身邊,力所能及地爲她多幫她一些。
梁饒失神地看着齊修墨:“權勢對她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除了孩子,梁饒最大的願望就是與太后平平淡淡地像是尋常夫妻那般相守白頭。
這些年太后不惜餘力地爭權奪勢,梁饒爲了太后想要的自由傾盡一切地幫她。
如今梁饒才明白。
再多的情與愛,遠不及太后對權利的追逐。
扔掉他們的孩子也是因爲她擔心權勢旁落影響到她的絕對權勢。
梁饒似癲似狂:“蝶兒,蝶兒。”
他仰起頭望着從天空中飛過的鳥雀,感慨道:“你怎能這麼對我?你好狠的心,竟然不願意告訴我你曾爲我們生下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