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沈庭是新入學,先生特意將他的座位安排在前頭,
一來爲了更好地約束,二來也方便指點。
小半天觀察下來,李先生便發覺沈庭這孩子是有基礎的,
千字文已經能認出不少,寫出的字亦是像模像樣。
這讓先生對其的好感增加了不少,連着誇讚了幾句。
沈庭性子素來沉穩,尤其阿姐不在身邊的時候,小臉兒總是繃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聽到先生的誇讚指點,他亦不驕不躁,只乖順的垂首聽訓。
這會兒已經下了課,沈庭正打算將桌案整理整理,忽地從右側飛過來一個紙團,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頭上。
紙團並不重,砸到頭也不痛,但這行徑卻帶着明顯的挑釁之意。
沈庭瞟了眼滾落在地的紙團,隨之擰着眉看向了紙團砸過來的方向。
只見坐在他右側的錦衣少年正大大咧咧的倚趴在桌案上,左側手上還拿着一個廢紙團,看着他的目光中帶着明顯的鄙夷之色。
很顯然,方纔的紙團是他扔得。
沈庭在醉仙樓長大,見識過形形色色喜歡擺架子欺負人的老爺公子,那羣人他都能應付的如魚得水,
眼前這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公子哥,他更是不會懼。
沈庭側過身,冷眼看他,
“學友這是何意?”
那少年瞧着十歲左右,聽罷嗤笑一聲,挑着眉回道:
“誰同你是學友,憑你也配?”
此番動靜一出,教室裏的孩子們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過來,紛紛好奇的看着兩人。
沈庭聽到這話卻是面不改色,只是伸手將地上的紙團拾了起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扔了回去。
那少年似乎沒想到沈庭會還手,慌亂之下就想躲,
卻不想他不躲還好,躲過之後那紙團反而長了眼睛似的,啪!的一下砸在了他的臉上!
好傢伙!
打臉可比打腦袋更讓人覺得羞恥。
這場面頓時讓看熱鬧的學生們倒抽了口冷氣。
那錦衣少年名叫蕭弘,是位官家子弟。
憑着家中父輩有官職在身,便在這學堂之中作威作福,時常欺負弱小。
來這學堂讀書的孩子大都是平頭百姓,哪裏敢招惹他?皆是能忍則忍。
眼下瞧見蕭弘被人還擊吃了癟,還是頭一遭。
大夥兒雖看得解氣,卻也有些擔心沈庭接下來的處境。
果不其然,只見蕭弘勃然大怒,站起身指着沈庭便罵:
“你個賤籍……”
“蕭弘!”
李先生的呵斥聲忽地在門口傳來,打斷了蕭弘的叫罵。
衆人擡眼看去,只見李先生面色鐵青立於門外,身前還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魁梧的英俊男人。
那男人氣質沉穩,神情冰冷,目光銳利似箭,正冷冷看着蕭弘。
“是……盛五爺!”
曾在街上見過盛淮安的孩子當即認了出來,不禁驚呼出聲。
盛五爺?
那位少年英才,十四歲便領兵打仗的大英雄?他怎麼來社學了?
少年們無不震驚,投向他的目光之中滿是崇拜和好奇。
他到了社學見到先生便表明來意,直言說是來看沈庭的。
盛五爺親臨,李先生自是受寵若驚,當即引着他來了此處。
兩人到時,恰好將蕭弘的那句“誰同你是學友,憑你也配?”聽了個正着。
李先生汗顏,當即就要出言斥責,卻被盛五爺伸手攔住。
盛淮安想看看這小子要如何應對。
其實他對沈庭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那日在醉仙樓時,小小少年毫不畏懼,緊緊拉着沈青卿手共同上前的一幕。
看起來是個倔強膽大的,就是不知離了主心骨會是何等模樣。
當看到沈庭面不改色,將紙團砸回去的一幕,盛淮安眼中頓時現出滿意之色。
很好,是個有骨氣的。
盛淮安面色剛剛緩和了些,接下來蕭弘惱羞成怒破口大罵的行徑又讓他重新沉下了臉。
李先生見狀冷汗直流,不敢再放任其說下去,當即呵斥制止,這纔打斷了蕭弘還未說完的話。
此時更是恨不得上前踹蕭弘兩腳。
他不敢去看盛五爺的臉色,只大步行至蕭弘桌前,冷聲責備道:
“欺辱新同窗,口出妄言!我平日裏何曾這般教導過你?
今日的課你不必聽了,去門外站着,罰寫《增廣賢文》十遍!明日午時之前交上來!”
蕭弘本就在氣頭上,覺得自己今兒丟了大人。
見眼下先生又只罰他一人,頓時滿臉的不服,也顧不上這位盛五爺爲何會出現在這裏,只梗着脖子反駁:
“先生如此決斷未免過於不公平!學生說得只是實話,何曾羞辱他?
他就是賤籍!本就不配同我們身處一室!”
“誰告訴你沈庭是賤籍?”
盛淮安出了聲,嗓音低沉有力,壓迫感十足,
“既不想身處一室,爲何又不肯去門外站着?”
他居高臨下的打量了蕭弘兩眼,道了句“紈絝子”後收回了視線。
踱着步走到沈庭桌前,將上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紙拿起來看了看,隨之指着其中一個字道:
“這一筆寫得太過無力,不如在家中時寫得流暢,今晚回去多練半個時辰,我會檢查。”
沈庭微微一怔,仰頭看向盛淮安。
只見往日總是冷着臉的五爺此時竟面帶溫和,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着幾分欣賞……
這位爺如此作爲,是在爲自己撐腰嗎?
故意用熟稔的語氣,故意擺出親近的姿態?
想明白這些,沈庭不禁有幾分受寵若驚。
耳邊響起阿姐的叮囑,“盛五爺是我們的恩人,阿庭見到他時記得要敬重着些”
他當即垂下了眼眸,乖順回道:
“是。”
這對話一出,大夥都驚訝極了。
尤其那個蕭弘,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家中?檢查?
這沈庭竟然和盛五爺住在一處?還如此受到五爺重視?
這,怎麼可能呢?他和他的花魁姐姐不都是下賤的賤籍嗎?
怎麼和姐姐說的不一樣?
蕭弘之所以會知道沈庭賤籍的事,皆是因着剛剛和他姐姐成婚不久的姐夫——溫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