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柯克並沒有着急地繼續下去。
瑞凡擡頭看了柯克一眼，柯克靜靜地注視着簡-亨德森，察覺到瑞凡的視線，用視線餘光瞥了他一眼，嘴角輕輕上揚，示意瑞凡稍安勿躁。
等待片刻，柯克才繼續說下去。
“你推開家門，滿身大汗，第一反應就想要打開窗戶，打開電風扇，然後揚聲呼喚，尋找博的蹤影。”
“博，你喊着，但你沒有聽到迴應。”
“你忙碌着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廚房桌子上，而後提着揹包進入房間，推開博的房間，卻沒有看見身影，你又呼喊了一句，但是，克里斯也不在，家裏好像空無一人，你想着，也許博跑到外面玩耍去了。”
“你往外看了一眼，整個世界金燦燦的一片，滾燙而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但至少，你進入了屋子裏，沒有陽光直射，反而更加清涼，如果不是必要，你真的不想再出去，心情無法控制地煩躁起來。”
“然後，你推開了房間門……”
一個停頓——
記憶，就在那片氤氳躁動的滾滾熱浪裏蔓延開來。
不需要柯克再繼續引導，簡-亨德森就這樣陷入回憶裏，沒有花費任何力氣，那個下午的景象就重新栩栩如生起來，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
“我，我想着應該洗一個澡。”
“那是暑假，博沒有去學校。那時候，克里斯是保險公司調查員，下午的時候總是外出，給受損的汽車、房屋之類拍攝照片，記錄在案，因爲他總是在外面跑，博也特別喜歡。”
“所以，他就帶着博一起出去。”
“我猜，博和克里斯應該還沒有回來，要不然兩個人就跑到那個公園玩耍了。我真的迫切需要洗澡一下。”
“但是，推開房間門，我就看到了博和那個玩具熊。”
“我，我不確定自己應該怎麼想，又憤怒又懊惱，又羞愧又暴躁，我只是希望這一切結束，不要再看到那個玩具熊，這就足夠了。”
“噢，上帝。”
簡-亨德森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出神，焦點潰散，彷彿又再次親眼看到了那一幕。
對柯克來說，重點卻在其他地方。
“克里斯去見客戶的時候，博就在車裏等着？”
簡-亨德森擡起視線看向柯克，“我，我不確定，博是一個安靜的孩子，但他好奇心旺盛，他總是有着無數問題。我也不知道克里斯會如何安排博。但我想，對，博應該就在車裏，他應該就在車裏等着。”
話語，沒有能夠繼續下去。
簡-亨德森用力搓了搓臉，“抱歉，我沒有能夠幫上忙。警探，博不會又陷入什麼麻煩了吧？請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柯克沒有迴避視線，而是看向簡-亨德森，“博做得很好，他一直在努力，並且在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你所需要的，只是陪伴在他身邊，不要回避問題，而是坦然面對，一起面對。”
從目前爲止的信息來看，博-亨德森暫時還沒有真正動手，他的理智他的良知他的道德勒住了繮繩。
如果他能夠得到幫助並且得到疏導，也許未來就不會發生犯罪，他們也就不需要親手逮捕那個年輕人。
簡-亨德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眼神終於找到了焦點，重新找到勇氣。
柯克輕輕吐出一口氣，“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但至少目前爲止，他依舊在努力控制。”
瑞凡的表情依舊有些遲疑，但這裏不是“少數派報告”，他們不能因爲還沒有發生的潛在犯罪而逮捕他人，他們現在必須關注已經發生的案件——
克里斯-克萊門斯。
瑞凡想起一個重點，“你剛剛專門詢問了博是否在車裏等着？”
柯克點點頭表示肯定，“可能性有很多。”
“也許，博在車子裏看到了什麼東西，你知道這位BBJ喜歡拍照片，非常可能將照片全部珍藏起來欣賞，可能就在那個下午，博在車子裏看到了照片。”
“也許，博離開了車子，並且親眼看到了父親作案的過程，那個畫面形成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並且留下烙印，怎麼都揮之不去，他不理解那是謀殺，於是試圖模仿。”
瑞凡的眉宇緊蹙起來，“柯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柯克輕輕聳了聳肩。
瑞凡滿臉嚴峻，“那是1999年，距離BBJ的第一起案子整整三年前，你的意思是，BBJ早就已經開始殺人了？”
柯克糾正瑞凡話語裏的一個語病，“第一起BBJ承認的案子。”
瑞凡張開嘴巴，滿臉無奈。
柯克並沒有停止，“你應該知道連環殺手，他們的犯罪並不是一開始就成型的，往往需要一個過程。”
“大部分連環殺手往往是從虐殺動物開始，他們在動物身上做實驗，意識到死亡所帶來的刺激和快感，然後一步步升級。”
“BBJ的情況則比較特別。”
“我認爲，一開始，他並不是準備殺人，僅僅只是試圖執行自己對性的那些幻想，包括繩子包括掙扎包括血腥等等。”
“所以，可以這樣假設，他試圖和妻子進行嘗試，但羞於啓齒，兜着圈子提了提，卻被妻子乾脆利落地拒絕，於是他開始尋找其他機會，進行一些嘗試，再慢慢升級。”
“在1999年到2002年期間，甚至從更早以前開始，也許他的一些嘗試，犯罪手法並不完善，而且每次的嘗試都不那麼相同，所以，NYPD並沒有聯想到連環殺手的方面，BBJ也沒有寫信聲明這是自己的手筆。”
“一直到2002年，他的第一個作品，也是他第一個滿意的作品，他迫不及待試圖分享，贏得屬於自己的掌聲。”
“如果是這樣，BBJ對警察的輕蔑和鄙夷也能夠得到解釋——因爲整整三年了，他可能犯下不止一個案子，但NYPD甚至沒有認爲這些案子是存在聯繫的。”
沉默之中，瑞凡微微張開嘴巴，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翻來覆去也還是沒有找到一個表達情緒的合適方式，最後只能深呼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
瑞凡，“你的意思是，BBJ可能從1999年乃至於更早就開始作案，潛在受害者可能不止一個兩個。”
柯克輕輕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順着克里斯-克萊門斯這條線挖掘下去，看看他的檔案，不需要做任何預設，而是探索他的過往。”
稍稍停頓一下，柯克看向瑞凡，“還記得警督的囑咐嗎？”
瑞凡嘟囔地咒罵了一聲，“我們需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