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就是如此。
柯克並沒有拐彎抹角，保持一個禮貌卻不失距離的笑容，開門見山。
“亨德森夫人，你和克里斯-克萊門斯還處於婚姻關係的時候，克里斯對性方面的偏好是否有些特別？”
“包括繩索、疼痛以及字母圈的某些行爲在內。”
問題，纔剛剛詢問出來，簡-亨德森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笑容僵硬在嘴角，第一反應就是迴避眼神。
慢了半拍，簡-亨德森才意識到柯克剛剛話語的意思，她也想着，這樣的隱私話題是否應該由女性之間展開對話比較合適；但視線餘光看到柯克那光明磊落又不失禮貌的笑容，羞恥和緊張稍稍緩解。
“不，沒有。”
簡-亨德森還是鼓起勇氣，她有些不自在地將髮絲別到耳朵後面，側過臉，迴避瑞凡的視線也迴避柯克的視線，看向一個無人的角落，這樣的方式能夠讓她更加自在一些。
“我們的夫妻生活很保守。”
柯克也稍稍偏移一些視線焦點，儘管依舊保持眼神的交流，但焦點錯開，沒有那麼直接，這樣能夠讓對方舒服一些。
其實，從細節就能夠看出來，簡-亨德森非常保守，她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討論這些話題。
但這是他們的工作。
柯克繼續詢問道，“他是否和你討論過這些事呢，希望嘗試一些不同的可能？”
簡-亨德森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不，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柯克輕輕擡起下頜，細細品味了一番——
意外，卻也不意外。
也許，克里斯-克萊門斯也羞於啓齒，畢竟這裏是東海岸，在這裏生活着大量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後裔。
“保守”，是他們的中間名。
本來，柯克認爲，博-亨德森應該是意外撞見父母的祕密形成深刻記憶，這才產生了一種偏執的念想。
但現在……
如果不是博-亨德森的父母，那麼又是什麼呢？
停頓一下，柯克才繼續開口，沒有咄咄逼人，甚至沒有問詢口吻，而是不疾不徐地交談，如同朋友一般。
“亨德森夫人，你知道博在那一起傷害案裏承認了自己的想法，這也是他需要心理醫生幫助的原因。”
“在我看來，博的那些想法並不是憑空而來的，也許他童年發生過什麼事情，又或者無意中看到了什麼。”
短短兩句話，卻讓簡-亨德森愣住了。
也許，在大部分母親心裏，她們都認爲自己的孩子是好的，甚至拒絕承認自己孩子所犯下的錯誤，她們總是在努力尋找原因、尋找藉口，爲自己的孩子開脫。
但一直以來，簡-亨德森都沒有找到答案，這也使得她飽受煎熬，甚至和博的關係也漸漸疏遠開來。
眼前，柯克的話語喚醒簡-亨德森的記憶，她就這樣愣住了。
柯克察覺到簡-亨德森的表情變化，循循善誘地繼續說到，“也許，就在你和克里斯離婚之前的那段時間。”
簡-亨德森的表情凝固住了，緩緩閉上眼睛，眉宇之間流露出一絲痛苦的掙扎，不由就扭頭避開了視線，但依舊可以看到緊緊閉上的睫毛無法控制地顫抖着，然後她就屏住呼吸，肩膀也跟着顫抖起來。
痛苦，彷彿正在呼吸。
“亨德森夫人……”柯克呼喚了一聲。
柯克搖了搖頭，“那不是你的錯。”
一句話，就已經足夠。
簡-亨德森擡起眼睛看向柯克，眼睛深處的絕望和痛苦在掙扎，“不，我的錯，也許那一切都是我的錯。”
簡-亨德森輕輕搖了搖頭，深呼吸一口氣，試圖找回平靜，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是一件孩子氣的事情。結果我衝他吼了，我不應該衝他吼的。”
“那一年，我和克里斯的關係不好，我們經常爭吵，疏忽了博。”
“有一次，我進自己的房間，發現他把我的貼身衣物套在他的玩具熊上，玩具熊趴在地上。我知道小孩子好奇是正常的，但是……在這方面，我很保守，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和他溝通，而且……那一天……”
話語到這裏又斷了。
柯克敏銳地捕捉到簡-亨德森表情裏的掙扎，“你還發現了其他？”
簡-亨德森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在玩具熊的腿上綁了一根繩子，藍色的繩子，然後繩子繞到玩具熊的脖子上。”
空氣，沉澱下來。
簡-亨德森的肩膀也無力地耷拉下來，雙手捂臉，那柔順的頭髮緩緩垂墜下來。
“我不應該吼他的。我知道事情不對勁，我應該和他坐下來交談，但我沒有，我……我只是大聲吼他……”
那種無力和悲傷，讓簡-亨德森顯得非常脆弱。
瑞凡看向柯克，這樣的場面，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柯克稍稍等待了一下，儘管他知道這很殘忍，但有些問題還是必須繼續，“你還記得那天他去了哪裏嗎？”
“不，抱歉，我不記得了。”簡-亨德森搖搖頭，“那段時間，我的腦子裏塞滿了思緒，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我就記得我和克里斯的爭吵，時間距離現在太久遠了，老實說，我甚至不記得那具體是什麼時候了。”
柯克並沒有受挫——
如果讓他回憶十年前的某一段回憶，他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但使用一些輔助，大腦會幫忙喚醒記憶的。
柯克迎向簡-亨德森的眼睛，聲音稍稍放輕。
“不用着急，也不用自責。讓我們冷靜下來。”
“你還記得那天的天氣嗎？晴天，陰天，下雨，大風，下雪？亦或者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適合散步的午後？”
“微風習習，撲面而來，當你推開家門進入屋子的時候，感受到的是炎熱還是寒冷，微風吹拂過手臂，皮膚表面是乾爽還是粘稠？”
一步，再一步。
記憶深處裏的細節往往不是鮮明而獨特的印跡，反而是那些自己看不見也沒有注意到的感受最爲明顯。
一個細節，就已經足夠，然後順着細節鑽入時間隧道，一點一點地在腦海裏重建那天的場景。
柯克的聲音是如此輕盈又如此溫柔，簡-亨德森漸漸平靜下來也漸漸放鬆下來，腦海裏那些早就已經遺忘的記憶褪去塵埃慢慢顯露出原本的模樣。
那些氣息、那些溫度、那些觸感，就這樣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夏天。”
“那是一個夏天。”
從遲疑到堅定，簡-亨德森的表情明亮起來，再次看向柯克。
“那天真的非常熱，纔出門一下就好像洗澡一樣，滿身大汗，幾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