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淺灰夾雜銀色的頭髮如同刺蝟一般樹立起來，因爲時光而增加的皺紋還有耷拉的眼角也還是沒有能夠讓他看起來慈眉善目，依舊是滿臉不羈，目光時時刻刻機敏地掃視着，顯得非常機靈。
然而，當看到瑞凡和柯克的身影，他全然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對於眼前兩位訪客的性別表示不滿。
於是，一上來就擺出拒絕合作的姿態，清晰地寫在臉上。
瑞凡看了柯克一眼，卻發現柯克故意在後面一張椅子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落座，擺出一副看客的姿態，瑞凡心領神會，轉頭看向羅曼，說明來意。
“……如果你的獄友們聽說，你弓雖女幹了一位失明女人而後殺害手無寸鐵的她，你覺得他們會如何看待你？”
羅曼滿臉懶散，一臉不在乎不耐煩的表情瞥了瑞凡一眼，“你在胡說什麼？”
瑞凡眉尾輕輕一揚，“1972年，怎麼樣，喚醒了一些記憶嗎？”
羅曼根本不爲所動，“我什麼都不知道。”
瑞凡嗤笑了一聲，“你確定，我們在現場檢測到你的指紋。”
羅曼還是油鹽不進，“呵呵，也許我在那裏工作過呢？”
瑞凡並不介意，既然羅曼不急，他又何必着急，“沒事，你不記得，但我們保留的證據依舊記得你。現場，除了指紋之外，還有米青，我們今天就是前來提取你的頭髮和血樣，DNA總是能夠喚醒記憶。”
羅曼整個人沒有正經，坐沒坐相，歪着腦袋，斜着眼睛，“誰說的？”
瑞凡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搜查令。”
羅曼：……
瑞凡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讓我們想象一下，一旦謀殺罪成立，你猜猜看，你還需要在這座監獄裏待多久？”
羅曼的散漫和自在終於消失了，但依舊沒有辦法挺直腰桿，翻了一個白眼，露出不耐煩的煩躁和排斥，“不是我殺的，是他殺的。”
“他？”瑞凡追問。
羅曼深呼吸一下，“帶我去她家的那個人。”
瑞凡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也沒有繼續追問，但生人勿近的氣場全開，這就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
羅曼稍稍坐直了一些身體，“我在賽道上遇到的一個混混，我們當時連輸幾場，他說，他注意到一個寶藏，有辦法毫不費力地偷一個人的全部存款。”
賽道？
儘管羅曼沒有多說，但瑞凡一下就領悟過來，要麼是賽馬要麼是賽狗，東海岸的賭徒們都聚集在那裏。
瑞凡表示懷疑，“他說了，你就信了？然後你就跟着他去了？”
羅曼也不知道瑞凡什麼意思，但他能夠聽出來瑞凡的懷疑，連連搖頭，“嘿，你看，我的喜好就是弓雖女幹，偶爾小偷小摸也不錯，但我不殺人，從來不。我是一個混蛋，但我絕對不是一個殺人犯。”
瑞凡面無表情地看着羅曼。
羅曼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個晚上，我們進入那個屋子，我到處翻找也沒有找到現金，其他什麼值錢的東西也都沒有發現。”
“然後，那個女人就進來了，我們躲起來。”
“卻沒有想到，那個女人就在我面前開始換衣服，我沒有忍住，某個部位就開始動了。”
羅曼露出滿臉壞笑，故意將右手往身體下面探了過去，僅僅只是腦海裏回想一下，他就忍不住開心。
“我不小心撞到了椅子，驚動了那個女人，我忍不住，我就想要嘗試看看。”
“我不願意，我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一個女人，脫掉了上面的衣服，就只留下內衣，我怎麼可能離開。”
“可是，就在這時候，那個女人說什麼‘我認出你的聲音’、‘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把克里斯帶走的那個人’，見鬼，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發誓，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否則我可能早就已經行動了。”
“然後，他就說，現在就必須滅口了。”
“他掏出一把手槍，要求我離開。我想，我沒有選擇。”
羅曼攤開雙手，不由擡頭看天，滿臉遺憾，“唉，錯過了，那個晚上是一個好機會來着，其實他可以等我完事之後再滅口的。”
瑞凡微微愣住了——
他，來自DHS的社工，早些時候前往克萊門斯家帶走了克里斯，應該就是那時候意識到珍妮是一個盲人，而且家裏應該隱藏着現金。
這，是一個意外的答案。
瑞凡轉頭看了柯克一眼，他們都沒有預料到這樣的轉折。
瑞凡再次看向羅曼，“你的搭檔，他的武器是什麼？”
羅曼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東西。柯爾特自動手槍，點22口徑，護林者系列。”
果然，那就是兇器，殺害珍妮的兇器。
瑞凡細細思索起來——
所以，誰是兇手？又是誰利用藍色尼龍繩捆綁住珍妮？
最重要的是，誰能夠描繪出那個晚上的全貌？
事情，隱隱有些不對勁。
然後，耳邊就傳來些許動靜，瑞凡轉頭望過去，就看到柯克在身邊落座。
柯克並沒有着急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羅曼的眼神與表情。
本來，羅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嘴角始終帶着笑容，似乎正在回味什麼，又似乎正在享受什麼；但注意到柯克的視線，他不由也看了過來。
一開始，羅曼居高臨下的審視柯克的眼神，似乎在嘲笑柯克的愚蠢；但慢慢地，氣氛就不太一樣了，柯克的淡定與冷靜彷彿能夠看穿他的僞裝，羅曼嗤笑一聲，試圖挑釁柯克，眼神變得尖銳起來。
卻沒有想到，柯克不僅沒有緊張，而且嘴角的笑容還輕輕上揚起來。
那感覺就好像識破羅曼內心的心事一樣。
羅曼也知道這種感覺非常離譜，沒有人會讀心術，眼前這個人又怎麼可能知道自己此時在想什麼；但大腦就是控制不住這樣的想法，沐浴在那樣的目光底下，就是有一種赤裸感，不由就開始慌張起來。
沉默，在蔓延。
安靜，在涌動。
然而，恰恰是這樣一種寂靜，卻讓神經微微緊繃起來。
羅曼一個衝動就像掀翻桌子。
但是，就在羅曼準備動作之前，柯克搶先一步，你來我往的氣場對峙也就被打斷。
“你剛剛正在重新回味弓雖女幹那個失明女人的場景，對吧？”
話語，是問句，但語氣，卻是陳述。
一眼，就能夠識破羅曼的僞裝，窺探到心事，就如同柯克總是能夠識破別人的僞裝一般，一貫如此。
羅曼一驚，張嘴就準備否認。
柯克嘴角的笑容卻輕輕上揚起來。
“一個看不見的女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不可能錯過。你自己剛剛纔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