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44章 大明風月
    就這還是大明詩壇才子,還能在大明詩壇開宗立派?

    沈烈看着那兩位洋洋得意的竟陵派大才子,還有那些死命捧臭腳的崇拜者,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是從何說起呀?

    一旁,張靜修將俏臉湊了過來,輕聲道:“這竟陵派師承公安派,一向反對復古,反對效法盛唐……”

    沈烈啞然。

    看來還真是不小心蒙對了。

    此時,沈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出生的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裏,有着很多不說人話的磚家,還有傳說中的抽象派畫家,還有那些讓人一頭霧水的高雅藝術。

    和這幾位竟陵派的蠢材有一拼,專門咬文嚼字,用普通人聽不懂的專業名詞糊弄人。

    沒啥區別呀!

    倒不是說明朝讀書人笨,而是因爲明朝科舉實在太發達了,真正有本事,有才華的人都去考功名,當官幹大事去了。

    於是便只剩下這些臭魚爛蝦,科舉教育的漏網之魚在詩壇招搖過市,還拉幫結夥起來了。

    沈烈在心中不停的嘀咕着。

    可是不遠處,站在大柳樹下的那羣竟陵派才子,卻賣弄的更起勁了,看樣子是氣氛已經烘托到位了。

    在上百位仰慕者,跟風者的期待下。

    轉眼便又是一首詩吟了出來,詩曰:“望遠寫江秋,秋意無起至。何曾見寸波,竟紙皆秋水……”

    頃刻間。

    四周圍便又是一陣喝彩聲四起。

    “好!”

    “妙哉!”

    震天的喝彩聲中,沈烈卻又聽的一臉茫然,試圖理解這詩的含義,可是眉頭便皺了起來。

    “何曾見寸波,竟紙皆秋水。”

    這說的是人話麼,這就是爲了押韻合轍,強行把一些毫不相干的字拼湊在一起,變成了四句毫無意義的廢話。

    這也能叫詩?

    圍觀者的轟然叫好聲中。

    沈烈實在忍不住了,便向着張靜修湊了過去,在她晶瑩的小耳朵邊上,輕聲道:“這就是他孃的不好好說話!”

    此時此刻。

    一萬個念頭從沈烈腦海中冒了出來,便好似一萬匹草泥馬從心中狂奔而過,搞了半天藝術家不好好說話,故弄玄虛這件事,是從明朝就開始了呀。

    就這幾塊廢料還敢看不起李白杜甫,還要標新立異?

    神馬玩意兒!

    “啊?”

    張靜修一下子似乎愣住了,錯愕的看了過來,似乎被沈烈這一句驚世駭俗的論斷給驚呆了。

    此刻時間好似停滯了一般。

    很快,張靜修忍不住俏臉微紅,嗔怪的白了沈烈一眼,抗議的嬌呼道:“沈兄!”

    看她玉容微紅,似乎在責怪沈烈所言過於粗鄙了。

    沈烈只好摸了摸腦袋,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搖頭晃腦的輕聲道:“不類人言乎,非人哉。”

    張靜修瞧着他咬文嚼字的樣子,又呆了呆,便不由自主的抿嘴失笑,用一雙迷離的明眸看着沈烈。

    那絕色俏臉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呵呵……沈兄高論。”

    話糙理不糙。

    突然之間張靜修覺得這詩會,被沈烈兩句話說的索然無味了。

    當今詩壇以竟陵派爲首的那些大才子,所主張的詩作風格一味追求詭奇,可不就是不好好說話麼。

    “哎。”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沈烈也搖着頭嘆氣,一時間二人竟然深有同感,只有二人才懂得默契,在空氣中靜靜的流淌着。

    到了此時,沈烈可算知道爲什麼大明一朝,沒有什麼像樣的詩作出現了,因爲這大明讀書人的風氣壞了。

    這些讀書人呀,一個個的沒什麼本事,偏偏還成天琢磨着標新立異,自然便走上了故作高深的不歸路。

    於是沈烈便又嘆了一句:“人心不古呀!”

    張靜修想了想,便輕聲道:“沈兄所言極是。”

    此刻喝彩聲四起的詩會中,只有沈烈和張靜修二人在這裏嘀嘀咕咕,可就在此時。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過來:“山野粗鄙之人也敢在此犬吠。”

    這聲音如此突兀,嗓門還挺大。

    沈烈微微皺眉,看着高聲說話之人,竟然是坐在他和張小姐對面的那幾個張族儒生。

    這幾位公子盯着他一上午了,看着他和表妹舉止親暱,早已經妒忌的發狂了,如今可算逮到機會了。

    幾人近在咫尺,用倨傲的神態看着沈烈,高聲質問着:“你如此大言不慚,對竟陵派名士大放厥詞,想必是學富五車了?”

    “哼,粗鄙之人,我等秀於與你爲伍!

    一時間,幾個張族子弟對着沈烈開始尥蹶子,質問聲紛紛揚揚,將遠近衆人的目光紛紛吸引了過來。

    那幾個張家的公子見狀,趁機大聲叫道:“諸位同道,都來看看吶,這蠢物竟敢瞧不起竟陵派才子的名篇。”

    “圍住他,與他理論!”

    這話一喊出來,一瞬間,沈烈成了衆矢之的,被遠近幾百道灼灼目光看着,冷汗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此刻沈烈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悔,恨不得自己煽自己一嘴巴,明明打定了主意當啞巴,可還是沒忍住。

    這下子好了,被這幾人逮到機會針對了。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喧鬧中。

    張靜修狠狠瞪了那幾個無事生非的表親一眼,便趕忙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向着周圍作揖道:“我這友人喝了幾杯水酒,口不擇言,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可是已經晚了,有幾個士子不依不饒圍了過來,糾纏道:“那不成!”

    衆目睽睽之下。

    張靜修黛眉皺起,卻還是向着周圍作揖,輕聲道。

    “抱歉,抱歉。”

    可那幾位才子並不打算放過沈烈,怒氣衝衝的圍攏了過來,只剛吵鬧了幾句。

    沈烈身邊便圍了一大羣人,衝着他指指點點。

    周圍一片譁然,還好張魁在一旁見勢不妙,帶着張府護衛攔住了幾人,亮出了太師府的牙牌。

    沈烈見犯了衆怒,也趕忙打躬作揖,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

    好漢不喫眼前虧,認個錯也沒什麼。

    於是一場小小的風波過後,一行人在無數文人騷客的矚目下,灰溜溜的離開了柳浪莊,在官道上騎着馬徐徐而行。

    馬隊離開了柳浪莊,離大湖越來越遠,卻並未回城,而是向着萬壽山腳下徐徐而行。

    馬隊中氣氛有些沉寂。

    張靜修沉着小臉不說話。

    那幾位同族的表情也知道做的過頭了,騎着馬在後面乖乖跟隨,也不敢吭聲。

    沈烈只好打馬上前,歉意道:“是沈某孟浪,惹出了事……對不住。”

    張靜修輕道:“不怪你。”

    她似乎真的惱了,惱的自然不是沈烈,而是那幾個表哥。

    羞惱之下,張靜修對那幾個打小報告,刁難沈烈的同族子弟不理不睬,俏臉上佈滿了寒霜。

    沈烈無奈,一時間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只是騎着馬背上微微起伏着,看着落日斜陽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在這個時代討生活,他本還有些心虛。

    可如今看來,他終究是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信口說來都是道理,指頭縫裏露出來的都是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