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254章 大朝會
    金水橋之畔。

    隨着禮部嗓門最大的禮官一聲高唱。

    以張居正爲首的百官紛紛按照禮儀匍匐在地,向着龍椅上的皇上,還有御輦中的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禮。

    山呼萬歲四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禮儀後。

    端坐在龍椅上的朱翊鈞,便一本正經道:“衆卿平身。”

    文武百官便趕忙爬了起來,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經的眼觀鼻,鼻觀心保持着肅穆。

    可這肅穆中透着幾分非同尋常的異樣。

    不多時。

    又隨着內廷總管馮保上前幾步,清了清嗓子,按照禮儀高聲唱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羣臣等的就是這句話了。

    立刻!

    從文武兩班隊列中,十幾個迫不及待的大人站了出來,紛紛向着皇上行禮,然後便急吼吼的叫嚷起來。

    “臣有本奏!”

    “臣也要奏!”

    這場面真是熱鬧極了。

    大禮儀纔剛結束,朝會立刻變成了菜市場,這種時候就是比誰嗓門大了,誰嗓門大誰有理。

    最後……

    終究是御史臺的大人嗓門大了些。

    搶了先。

    一位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御史朗聲道:“臣彈劾漕運總兵陳宣,副總兵王承勳,此二人玩忽職守,御下不嚴,乃至漕糧被劫,百姓惶恐……臣請陛下治王承勳死罪!”

    這一本奏上來,立刻便引來御史臺上下羣起而攻之。

    “臣附議!”

    “附議!”

    隨着御史臺迫不及待的揭開了通州漕糧大劫案的蓋子,開始喊打喊殺,那口水便滿天飛舞了起來。

    彈章撲面而來。

    來勢洶洶。

    可御史臺這邊剛對漕運總兵衙門發難,文官對面的武勳隊列裏,當場便有人站出來反擊。

    “哼!”

    隨着一聲不悅冷哼。

    從文官班列對面的武勳隊列中,立刻便有一位穿着蟒袍,威風凜凜的老將站了出來。

    老將整了整身上的蟒袍,也大聲叫道:“老臣也有本奏,老臣以爲陳宣,王承勳二人應對得法,損失不大……這二人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荒謬!”

    “無恥!”

    於是御史臺和武勳們便這樣卯上了,隔着一丈遠的距離互相瞪着對方,吹鬍子,瞪眼睛的互噴起來。

    罵聲四起。

    紛亂中。

    站在前排的張居正,張四維等內閣大學士卻一言不發,只是眼簾低垂,活像是威嚴肅穆的泥菩薩。

    好一齣文武爭鬥。

    這事兒。

    在大明朝會上是常態,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

    得讓百官吵夠了再說。

    若是吵不出結果,就下次朝會繼續吵。

    大明朝臣在皇上面前吵架這都是小事,吵的急眼了互相扔靴子,扔官帽,甚至互毆的都有。

    最嚴重的情況下。

    這金水橋之畔的大朝議上甚至打死過人。

    想當年英宗皇帝土木堡戰敗之後。

    也是在這金水橋畔。

    暴躁的大明文官們當着代理皇帝朱祁鈺的面,活生生把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給打死了。

    打死一個馬順還覺得不過癮,還把馬順的同黨毛貴和王長二人,也活活打死,嚇的代理皇帝朱祁鈺都哆嗦了。

    朱祁鈺當場就撂挑子不幹了,跳下龍椅就跑了。

    還是于謙苦口婆心的勸了回來。

    一場朝會打死三個官員,這誰遭得住呀,如此荒謬的情況,這一切,都是因爲大明太祖朱元璋的一句話。

    “不因言獲罪。”

    這般喧鬧,沸沸揚揚。

    讓端坐在上首的少年萬曆氣的鼻子都歪了,終究是個少年人。

    沉不住氣。

    朱翊鈞覺得腦袋瓜子嗡嗡的。

    他自然認得這兩個互相噴口水的官員,一個是左都御使陳瓚,另一個是英國公張溶。

    按說這也是當朝大員了,不至於這麼挽起袖子,不顧儀態的率領文武百官互相噴口水。

    可今日之事非同尋常。

    朱翊鈞也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了,他心中明鏡一般敞亮,這事兒壓根和被劫的糧船沒關係。

    這些朝臣們壓根不關心丟了多少糧食,能不能追回來也無所謂。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們在意的是漕運大權。

    現如今,掌管天下漕運的兩個衙門,一個總兵衙門,武勳們把持着總兵衙門,文官們保持着總督衙門。

    兩個衙門之間斗的厲害。

    漸漸的。

    這些年文官們漸漸佔據了上風,於是要求取消總兵衙門,只保留總督衙門的呼聲越來越高。

    又正好趕上這樁驚天大案……

    御史臺自然便羣起而攻之,要趁着這劫糧大案,以玩忽職守的罪名將漕運總兵,副總兵一棒子徹底打死。

    那總督漕運大權不就被文官們徹底把持了?

    當然了。

    在這種武勳被打壓的危急情況下,作爲武勳之首的英國公張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要出面力保總兵衙門。

    這要是換成個脾氣好,耐心好的皇帝還能忍一忍,等大臣們吵夠了再說正事兒,可年輕氣盛的朱翊鈞實在是忍無可忍。

    那略帶稚嫩的白胖小臉漸漸漲紅。

    少年萬曆看了看老師張居正,還有那幾位內閣大學士,滿心以爲這幾位重臣會出言阻止。

    可他老師一句話也沒說。

    也不想阻止。

    這代表什麼?

    朱翊鈞很快便琢磨明白了,首輔終究是文官之首。

    他老師能站那邊?

    身爲首輔兼太師的張居正不吭聲,次輔張四維也不吭聲,那自然便代表了內閣的態度。

    內閣自然是站在文官們一邊的。

    不理也不問。

    縱容御史臺和文官們對武勳羣起而攻之。

    這場面。

    讓朱翊鈞越發難以忍受,覺得一陣熱血上頭,暴脾氣再也按捺不住,終於爆發出一聲驚天怒吼。

    “住口!”

    這一聲咆哮讓百官俱是一呆,瞬間安靜了下來。

    正在吵鬧中的羣臣,不由得擡頭看向了那橋面上的龍椅,卻只見少年天子紅着臉,握緊了拳頭,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然後天子便揹着手氣呼呼的走了。

    一陣死寂過後。

    等到少年天子穿着龍袍的微胖身形,在一座大殿前繞了一個彎,消失在羣臣的視野中。

    身爲內廷總管的馮保也忍不住了,看了看御輦上一言不發的李太后,又看了看泥菩薩一般的張居正。

    馮保幽幽的嘆了口氣。

    很快橋邊便爆發出一陣更大的吵鬧聲。

    “張溶老匹夫,你要包庇下屬,要貪贓枉法麼!”

    “陳瓚你休要血口噴人!”

    “匹夫……丘八!”

    繼續吵。

    可就在此時。

    宮門外。

    從通州來報信的輕騎帶着一身的風塵,早已在午門外等候了整整兩個時辰,卻被御前侍衛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