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317章 除夕夜
    火炭的微光照耀下。

    新房中。

    沈烈目光變得幽幽,穿好棉衣,外衫,又將擱在桌子上的幾桿火槍藏好,便快步從房中走了出去。

    暖閣裏。

    傳來了張靜修輕柔的低聲呼喚:“你要去哪?”

    沈烈停下了腳步,輕聲道:“去一趟沈家莊……睡吧……快則兩天,慢則三五日,我去去就回。”

    張靜修雖不解,卻乖乖應了。

    不再多言。

    沈烈推開門走了出去,門外又是風雪漫天。

    出了府。

    天尚未亮。

    天寒地凍中,路上半天也見不到一個人影,沈烈牽着一批健馬,頂着風雪,縮着脖子,將熊皮帽子往下扯了扯。

    一路徑直往田洪家所在的柳條衚衕走去。

    兩天後。

    大年三十。

    過了今晚,除夕之後,便該是萬曆十年的頭一天了。

    午後。

    慈寧宮。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暖閣中地龍燒的滾燙,宮女,太監們早已在宮中各處掛滿了燈籠,貼好了對聯。

    連凋零的樹木也被精心裝飾過了。

    暖閣中擺滿了各色菜餚,濃濃的年味沖淡了因爲首輔張居正病重,而帶來的種種隱憂。

    不論再怎麼面和心不合,皇帝,皇后也得帶着貴妃來到聖母皇太后宮中,陪着皇太后過年守歲。

    而此時。

    歡聲笑語中。

    李太后眉開眼笑,逗弄着懷中一個才生下來十幾天,胎毛還沒有褪去的小小男嬰。

    太后風韻猶存,明豔動人的俏臉上,連眼角的些許魚尾紋都笑開了,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這終究是大明皇室誕下的第一個男嬰。

    雖然說他的生母,那位可憐巴巴的王貴妃,只是一個最低等的掃地宮女出身,可這孩子畢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

    理應是大明太子。

    歡聲笑語中。

    朱翊鈞雖然老大不情願,可是大過年的,他卻也只好捏着鼻子認了,破天荒的給了王貴妃一個笑臉。

    誰讓他喝醉了之後沒管住褲腰帶呢。

    不過。

    冊封太子這事兒,他是不可能答應的,他現在的想法就是能拖就拖,等到他和鏡兒的兒子生下來再說。

    一陣歡喜過後。

    男嬰興許是餓了,便扯開嗓子大哭了起來,李太后趕忙將孩子交給王貴妃,讓她帶着孩子去隔壁房中餵奶。

    不多時。

    熱鬧的暖閣裏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母子二人加上皇后,還有幾個心腹宮女在一旁伺候着。

    李太后欠了欠身子,看着長了一歲,漸漸褪去了青澀的皇帝兒子,心中縱然有千般不快。

    在除夕這一天也都煙消雲散了。

    母子二人坐在暖閣裏閒話家常,又有端莊賢惠的皇后陪伴,讓這慈寧宮中有了久違的溫暖。

    又過了片刻。

    隨着夜幕降臨。

    時辰到。

    母子二人便在宮女的提醒下站了起來,和王皇后一起走出了暖閣,前往偏殿中喫年夜飯。

    這宮裏的年夜飯可是有講究的,平時雖然等級森嚴,可是到了除夕這天晚上,講究一個大團圓。

    身爲皇帝要做到雨露均沾。

    但凡住在這後宮裏的長輩,從皇太后、皇太妃到所有品級的皇后、妃子們都要聚在一起喫飯。

    如此才能彰顯天子博愛的胸懷。

    隨着太后,皇上,皇后在宮女簇擁下步入了殿內,早已等候多時的各色女子紛紛起身下拜。

    鶯鶯燕燕的嬌呼起來。

    “聖慈太后萬福金安。”

    “皇上萬福金安。”

    這一大家子女人吶……

    上至五十歲的太妃,下至十四五的淑儀妃嬪,個個都盛裝打扮,讓這殿內充滿了脂粉氣味,卻又美不勝收。

    隨着朱翊鈞上前一步,低聲道:“安,賜座。”

    上百位貴人便按照拼接落座,當然能夠跟皇帝並排坐在一起的,只能是皇后和皇太后。

    等到殿內安靜了下來。

    朱翊鈞便向着李太后輕聲道:“母后,時辰到了。”

    李太后點點頭,正色道:“開宴。”

    頃刻間。

    伴隨着禮樂齊鳴,中和韶樂響起。

    等候在殿外的太監、宮女們,便穿花蝴蝶一般走了進來,開始在一張張桌子上擺滿膳食。

    先擺熱膳,然後依次上湯膳、酒膳、果茶等。

    接着便是敬酒。

    皇上第一個舉杯,先向太后示意,恭賀新禧,皇上喝了第一口酒後,衆位太妃,妃嬪才紛紛舉杯共飲。

    此時。

    殿外雖然是天寒地凍。

    可禮樂聲中。

    隨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讓這紫禁城,讓這大明京師沐浴在一片靜謐祥和之中。

    直到……

    午夜時分,家宴散了。

    太后纔剛走。

    衆位有品級的妃嬪便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站起身,繞過了皇后又轉了個彎,徑直衝着後排的鄭淑儀走了過去。

    此時此刻。

    不知多少深閨寂寞的女子,在心中幽怨的嘆了口氣。

    可朱翊鈞不管,他如何和愛妃正好的蜜裏調油,分開一刻都不捨得,除夕夜就更得一起過了。

    在衆妃嬪幽怨的注視下。

    皇上和得意洋洋的鄭淑儀並肩離去……

    留下臉色鐵青的皇后,還有剛剛榮升貴妃的可憐掃地宮女,在大殿中默然坐着。

    直到又過了片刻。

    從一牆之隔的東六宮,某一間院子裏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女子哭鬧聲,才讓王皇后驚醒了過來。

    殿內。

    尚未離去的妃嬪們紛紛錯愕,豎起耳朵聽着……

    “出什麼事了,哪裏傳來的哭聲?”

    “像是……鄭淑儀院子裏傳來的。”

    於是在竊竊私語聲中。

    異變驟生。

    不遠處。

    慈寧宮。

    李太后也纔剛回到暖閣裏,正準備着梳洗一番早早睡下,爲明天一大早的慶典做準備。

    她也聽到了一陣女子尖利的哭鬧。

    李太后頓時臉便有些垮了,低喝道:“去問問出什麼事了……這大過年的哭什麼喪呢?”

    門外守着的老太監趕忙快步離去。

    片刻後。

    老太監又快步走了回來,站在暖閣門外輕聲道:“啓稟聖慈太后,問清楚了,是……鄭淑嬪的父親昨日暴斃。”

    李太后玉容一呆,修長入鬢的黛眉便微微皺起。

    良久。

    李太后纔不冷不熱道:“好端端一個人,如何便暴斃了?”

    老太監忙道:“說是仵作已經看過了,是中了煙毒而死。”

    李太后不禁有些驚奇,又問道:“煙毒?”

    老太監見多識廣,忙道:“是……木炭經伏雨久淋,性未過盡,而火氣太熾,多能損人,倏令眩暈,昏迷發嘔……人中此毒則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