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風流 >第657章 驚雷
    而此時天色纔剛剛露出一絲曙光,這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了,可京城的宵禁尚未結束。

    空蕩蕩的大街上。

    便只有。

    疾馳的錦衣衛緹騎,殺氣騰騰的東廠番子縱橫往來,還有從山西會館,票號,當鋪中走出來的長長隊伍。

    被捆着雙,套着枷鎖的晉黨中人,晉商掌櫃……

    垂頭喪氣的走着。

    天亮了。

    錦衣衛詔獄中人滿爲患,狹窄骯髒的一個個隔間裏擠滿了,而沈烈卻睏意全無,只是揹着手。

    站在窗邊。

    透過那敞開的窗櫺,沈烈看着那被繩子捆着,蜷縮成一團,大難臨頭,哭喪着臉色的少爺公子哥兒。

    卻陷入了沉思。

    而眼中並無半分憐憫。

    一旁。

    常念秀靜靜站着,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心中早已是驚悚難忍。

    半個晚上!

    這場懶起來蓄謀已久,針對晉黨,晉商的查抄大風波,便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中結束了。

    廠衛的行動極快,藉着寧河王叛亂,京城宵禁的時機。

    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而五城兵馬司,巡捕營裏管事的,也早就換成了天津左衛的青壯年,又或者戚繼光浙軍裏退下來的老卒。

    這手段如此凌厲。

    又狠辣。

    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又落地無聲。

    真叫人心中發寒。

    而此案。

    或許。

    在寧河恭懿王謀反的背景下,這晉黨的覆滅,極有可能變成一樁無人關切的懸案,而或許幾年,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之後。

    天下人才後知後覺,開始猜測今日發生的慘事。

    皇帝……

    想必是假作不知的。

    而這樣的手段,卻讓常念秀汗流浹背,手腳冰涼。

    或許。

    這便是升斗小民難以理解的朝堂之爭,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極大概率是假的,而其中非但充滿了勾心鬥角,還慘烈無比。

    這一刻。

    她深刻的理解到了什麼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

    而心中凜然。

    詭異的靜謐中。

    直到。

    外面有人推門進來。

    田洪快步走來,與常念秀擦肩而過,向着沈烈恭敬一禮道:“大人……在京晉商五十八家銀號,上千間宅子,糧號,鹽號……都辦妥了。”

    隨着他從懷中掏出了一疊墨跡未乾的口供。

    遞了過來。

    沈烈便接過了這血淋淋的口供,徐徐道:“齊了麼?”

    田洪忙道:“是,都是參與寧河王謀逆的亂黨。”

    沈烈便又點點頭。

    想了想。

    便又叮囑道。

    “定要將罪名坐實了,而後……貼上封條,再將這些銀號裏的掌櫃都換掉,不知情的夥計留着,多派點人給本官盯住了,萬萬不能鬧出亂子。”

    別因爲恐慌鬧出擠兌風潮。

    那便不美了。

    等這場叛亂平定了,風頭過去了,將晉黨中人謀逆的罪名坐實了,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換上通州票號的牌匾。

    玩一把兼併的好戲。

    就這麼一來二去。

    換了手。

    這些銀票不久成了朝廷的麼?

    多學一學當年大明太祖朱元璋,是怎麼對付沈萬三的,倘若沒這麼點魄力,還談什麼開疆裂土,封侯拜相吶。

    聞言。

    田洪趕忙應道:“是。”

    而沈烈臉色便緩和了一些,又輕聲道:“飛書刀十三,叫他的人儘快動作,切記要晝伏夜出,避開沿途府城,走小路直搗蒲州……做的乾淨些!”

    沉吟着。

    沈烈覺得如今整個宣府,晉,甘,陝,甚至河套一帶,都因爲寧河王叛亂成了一鍋粥。

    叛亂的除了寧河王暗中蓄養的幾千私兵,數萬白蓮教,破皮無賴組成的烏合之衆,那寧河王紅眼了。

    還花錢僱傭了不少韃靼人,瓦剌人的亡命徒,連河套一帶的韃靼部落也拉上了幾個。

    如今正在圍攻府城,與明軍混戰個不休。

    “這兵荒馬亂的,死幾個人也在情理之中。”

    沈烈冷笑。

    戰局這般混亂,雖太原,大同那樣的堅城也一日三驚,正是渾水摸魚乾髒活的好時機。

    只要刀十三帶着那萬餘人的邊疆響馬,把事情做的漂亮一點,該殺的殺,該抄家的抄家。

    此時。

    那些偷偷蓄養私兵的鉅富,混在九邊明軍之中當官的晉黨子弟,手握兵權的縣令,知府……

    那自然都不能留着了。

    大概。

    要想將這些在地方上盤根錯節,經營了幾代人的晉黨勢力連根拔起,也只有在這種藩王謀反,兵荒馬亂的時候才能做到了。

    當然了。

    這事兒要做的隱蔽一些,就像大明武宗當年趁着寧王叛亂,在江南做的那般隱蔽,而鮮爲人知。

    借平定叛亂之名。

    大搞株連。

    這種事可是在史書上都不敢寫。

    可怎麼做到隱祕呢,沈烈覺得還得派人聯絡前線領兵的戚帥,還有李如松,馬林二位總兵。

    得讓他們在關防上做做文章,讓自己的隊伍能夠悄無聲息的穿越整條戰線,而不至於發生什麼誤判,誤擊。

    而好處……

    自然也得給足了。

    這事兒。

    戚帥那裏倒是好辦,如今的浙軍,與天津左衛,還有他這個廠衛指揮使,早已經有了默契。

    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利益聯盟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過要遼軍配合卻有些麻煩,沈烈覺得李如松一個人做不了主,還是得需要派個人去遼東,去和李成梁談一談。

    可以走海路,讓東海水師提督汪順派幾艘船,從天津衛碼頭出發,經渤海灣,走金州衛密赴遼東。

    而遼軍……

    那幫人想染指草原上生意,應該也不是一兩天了。

    雙方應是一拍即合。

    在沈烈面無表情的叮囑下。

    常秀念心虛的低下頭。

    她心中明白,在沈烈的密謀,串聯之下,那晉黨面臨着天子,廠衛,內廷,浙軍,遼軍……

    在皇權默許,廠衛主導,加上這麼多勢力的聯手圍剿之下,那晉黨只怕是要被連根拔起,十死無生了!

    被株連者。

    何止萬人。

    而這些人自然會背上謀逆的罪名,或殺頭,或流放,或誅滅九族,可有沒有謀逆……

    廠衛說他們謀逆,又有天子撐腰。

    誰又說的清楚吶?

    這般手段真叫人不寒而慄。

    而此時旭日東昇。

    沈烈安排好了一切,向着左膀右臂交代了一番,讓他們趕緊帶着人去辦事,便又急匆匆直奔西苑。

    西苑。

    講武堂。

    一夜未眠。

    朱翊鈞表現出了身爲一個明君,必然具備的素養,那便是精力遠超常人的旺盛,仍舊……

    精神奕奕!

    君臣相見,心照不宣。

    便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朱翊鈞不會問,沈烈也假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