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舒心裏覺得有些尷尬，又有些愧疚，便只低頭喫着碗裏的米飯。
一塊雪白的魚肉放到了她的碗裏，她擡眼，正好對上妄天尊那雙眸子。
裏面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柳望舒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妄天尊的眼裏少了許多戾氣，多了幾分溫和。
妄天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生硬地開口，“對身子好。”
“嗯”，柳望舒悶悶的應了一聲，繼續埋頭扒飯。
她總覺得經過昨天的事後，她與妄天尊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以前對着妄天尊盡是恨意與厭惡，恨他將自己與江影分離，恨他殺了那麼多自己在意的人。
可他容許自己留下孩子，還會親自準備着酸杏脯，甚至願意爲了哄自己安心，甘願被錯認成江影。
如果換個人做這些事柳望舒都不會這麼驚詫，可放在妄天尊這麼薄情高傲的人身上，又總覺得透露着幾分詭異。
“別隻喫飯”，妄天尊又挑了一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裏，“你和孩子都要營養。”
柳望舒扒飯的動作慢了幾分，她緩緩擡起頭，看着面無表情的妄天尊。
她真的有些搞不明白，妄天尊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難道，真的願意替江影養孩子？
“你不喫嗎？”憋了半天，柳望舒想問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妄天尊那骨節分明的手正捏着一隻蝦，慢條斯理地把殼剝掉，“我不用。”
以他如今的修爲，確實不需要使用食物來飽腹，之前柳望舒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他明明與她解釋過了，可柳望舒今天居然還這麼問。
柳望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又問了一個蠢問題，“我，我忘了。”
妄天尊的心裏劃過一絲悲哀，若是江影，她會忘嗎？
果然，還是不在乎罷了。
“你多喫些吧”，他把剝好的蝦肉送到柳望舒眼前，便不再說話。
待綠蕊把碗筷收拾好後，妄天尊才幽幽開口，“我得再出去一趟，你在家安心養胎。”
雖然經歷了昨天的事，妄天尊有些不放心讓柳望舒一個人，但和修真界的這一戰至關重要，他必須要去。
“好，你去吧”，因爲喫飯時候的事，柳望舒心裏懷着一絲歉意，說話的語氣也軟了幾分。
當妄天尊走後，柳望舒才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越來越反感妄天尊對他的好。
她知道他想要什麼，可她給不了她，心裏的歉意便也越來越深，所以每當他對她好，她這心裏便很不是滋味。
在妄天尊走後的第三天，雨輕煙突然來了墜月閣。
“可是有什麼新消息”，柳望舒看着風塵僕僕的雨輕煙，連忙給她到了一杯水。
雨輕煙將杯內的水一飲而盡，纔開口，“昨日我在涑水河邊打探雲蘿的消息，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我覺得”，雨輕煙的語氣帶了幾分不確定，“有些像尊上。”
“當真”，柳望舒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喜。
“莫不是，把他當成他了吧”，柳望舒一想到妄天尊也去了那，心裏剛升起的喜悅便淡了幾分。
雨輕煙搖了搖頭，“我問過姬九幽，他們當時在賬中。”
難道，真的是他回來了。
柳望舒只覺得心跳的厲害，衣袖也被她捏的皺巴起來，“那，你可看到他去哪兒了。”
雨輕煙的臉上閃過幾分懊惱，“我跟着他到了一處村莊，大概是被他察覺，他把我甩了。”
“甩了？”柳望舒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江影已經擺脫了困境，爲什麼不給她穿個消息，讓她安心，反而躲了起來。
柳望舒心裏有許多問題，想問一問他，“那個村子在哪。”
雨輕煙欲言又止，“不遠，就在岳陽城附近。”
只是，如今的岳陽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們現在就去”，柳望舒得到了關於江影的消息，便一刻也不想等了。
她當時偷偷尾隨江影去了那叫東陰村的地方，那村子裏瀰漫着無邊的氣死。
整個村子都充斥着濃郁的血氣，就連地面上的泥土，都變成了深褐色。
這個地方是逍遙宗的地盤，就算是如今逍遙宗沒落，但是也不會有不知好歹的在他們的地盤殺人。
雨輕煙的心裏隱約有一個猜想，卻又不敢對柳望舒說，只能委婉勸道：“您如今身子重，還是安心養着，我去查個清楚。”
“不行”，柳望舒現在哪裏聽得進去這些話，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江影，“我們一起去。”
“您的身子”，雨輕煙打算用她肚子裏的孩子勸慰，讓她放棄。
柳望舒卻毫不猶豫，“已經三個月了，應當沒有大礙。”
雨輕煙還想繼續勸，卻被柳望舒打斷，“我見不到他，便不安心。”
“輕煙”，柳望舒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你帶我去找找，若是找不到，我一定跟你回來。”
說完，像是怕雨輕煙不相信，她又舉起右手要發誓。
“您這是做什麼”，雨輕煙被柳望舒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打斷她。
按道理來說，她如今是柳望舒的婢女，柳望舒便是她的主子，她讓她做什麼，她都不能違背。
可柳望舒對她向來是客客氣氣，從未把她當婢女看待，如今竟然是在懇求自己。
雨輕煙的心裏添了幾分惆悵，都是女子，她又何嘗不懂柳望舒的心思。
“說好了”，雨輕煙終於讓步，“一切以您的安危爲重。”
若是柳望舒真的在那東陰村出了什麼事，她也會耿懷一輩子。
“好”，柳望舒看她鬆口，喜極而泣，“都聽你的。”
兩人決定好後，柳望舒便喚來綠蕊，“我和輕煙出去散散心，你在墜月閣守着。”
“可尊上”，綠蕊有些糾結，“他吩咐讓您在閣內養胎。”
柳望舒正想尋個由頭應付她，就聽她說，“夫人，您去吧，奴婢替你應付就是。”
妄天尊雖然去了前線，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突然回來，若是他回來看到柳望舒不在，定然會大發雷霆。
綠蕊雖然怕，可覺得柳望舒若整日呆在閣裏，非要悶出病來纔是。
她跟了柳望舒這麼久，對她已經有幾分情感，柳望舒性子溫和，從不打罵苛責於她，她私心是把她當姐姐看待的。
“好綠蕊”，柳望舒眼裏帶了幾分感激“我會盡快回來。”
綠蕊乖巧的點了點頭，“夫人放心吧。”
她總覺得柳望舒這次去，不單單是爲了散心那麼簡單，應該是要辦什麼大事。
柳望舒抱了抱綠蕊，便隨着雨輕煙出了門。
她記得妄天尊說過，她的人，他不動。
那他，應該不會爲難綠蕊吧。
綠蕊眼看着柳望舒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緩緩進了屋子。
這天晚上，墜月閣裏如常一般亮起了燈，軒窗上隱隱能看見一道窈窕的倩影。
墜月閣外的顧青冥看到這影子，才轉身離去。
這是尊上臨走之前交代他的任務，每晚都要去瞧上一眼，確定柳望舒確實在墜月閣。
顧青冥對於這個奇怪的是有疑心的，但是礙於那強大的威壓，他並未說什麼。
其實，他也察覺到了，這次從巫賢族歸來，尊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雖然還是對柳望舒那般迷戀，可對付起那些修真界的人卻不手軟，這正是他想看到的。
這纔是他該追隨的尊上，這纔是尊上該有的模樣。
當綠蕊確定屋外的人已經走後，才褪下柳望舒的衣袍，嘆了口氣，“夫人，奴婢只能幫您到這了。”
她很早就發現，顧青冥每晚都會來監視柳望舒，這是得了誰的命令不言而喻。
既然柳望舒想出去，那她就扮成她的樣子，總能迷惑顧青冥一段時間，爲柳望舒爭取更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