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便細細打量着江影的神情變化。
江影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很難看,他突然笑了起來,“說這麼多,是在這兒等我呢。”
若是先前江影對於他說的什麼善惡之魂,還是半信半疑,聽到他讓自己死後,那僅有的動搖煙消雲散。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慢走,不送,”
就算是他說的這一切是真的,這天下蒼生死了,與他有什麼關係,真到那時候,他自會盡力護柳望舒周全。
素月看他這樣子,臉上的笑也淡了幾分,“你就算不爲蒼生,也要爲柳望舒考慮。”
“就算這世間毀滅,我也甘願與她一起赴死”,江影的笑有幾分古怪。
人又不是隻有這一世。
假若自己真去殉道救了蒼生,這修真界的人未必會念他的好,到時候只留下柳望舒,還不知道要被他們怎麼欺負。
在烏鎮幻境中,柳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說得好”,素月拍了拍手,“可惜,你有下一世,她未必有。”
他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的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惡毒。
說這話,不是詛咒柳望舒灰飛煙滅?
江影冷冷瞪了他一眼,“飯能亂喫,話可不能亂說。”
“呵”,素月不在意地笑了笑,“會不會你心裏清楚,畢竟她與我們不同。”
素月說完,便徑直向營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像是想到什麼,回頭對江影道:“尊上若是想清楚了,可以來找我。”
他很自信,只要江影確定了柳望舒的身份後,一定會願意主動獻祭,到時候…
江影站在營中,看着素月離去的背影,直到那人完全不見,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私心對於柳望舒的身份也有些懷疑,因爲當初在烏鎮幻境中,柳望舒睡夢中所說的那些奶茶之類的東西,他從未聽說過。
況且,當年他被宗門人圍剿,那麼多修士都沒能殺得了他,他怎麼會輕易被還不是金丹的柳望舒砸暈。
江影藏在衣袖下的手緊了緊,看來,柳望舒身上當真還有一些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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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月閣內
綠蕊死了,雨輕煙便來照料柳望舒的起居。
“也不知道怎麼了,好端端出了這麼多古怪之事”,柳望舒一想到那些被寂滅崖的魔氣侵蝕的魔族,心裏就一陣不忍。
好端端的人,被那魔氣侵蝕了肌膚,露出血淋淋的嫩肉,據說那魔氣侵蝕皮膚,就像是火燒一般的疼。
其中還有不少是孩子,嘴裏不斷叫喊着疼,更是讓人心疼。
“別擔心,會有辦法的”,雨輕煙安慰她。
自從江影去了前線,柳望舒便替代他去照看那些被寂滅崖的魔氣侵蝕的人。
柳望舒同情他們,留下與魔醫一起照料他們,直到今天早上身子撐不住了,才勉強答應回最墜月閣休息。
柳望舒依舊愁容滿面,“你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當雨輕煙走後,柳望舒獨自躺在牀上,腦子裏卻依舊是那些孩子的面容。
看到那些孩子,她便想到自己小時候。
不知怎的,柳望舒覺得鼻子酸酸的,那些塵封很久的記憶,都再次醒來。
江影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本來打算去偏殿湊合一下,又實在想見到柳望舒,便偷偷摸進了主殿。
殿裏黑漆漆地,就連月亮也久違地藏入了雲裏,江影怕吵醒柳望舒,腳下的步伐更小心了。
江影的心咯噔一下,趕緊小聲喚道:“月兒?”
好端端的,怎麼一個人躲在被子哭。
柳望舒如今正哭得傷心,聽到江影的聲音微微一頓。
他,回來了?
看柳望舒沒有說話,江影上了牀,自背後將人攬在懷裏,“怎麼了,哭得這麼難受。”
他本來應該是責問她的身份的,可看到她難怪,便也不忍心了。
從身後傳來的溫暖,讓柳望舒的心踏實了幾分,她抽泣道:“只是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
江影輕輕吻了吻她的秀髮,“說給我聽聽?”
柳望舒轉身,和江影四目相對,她伸手,緩緩撫摸着江影的臉。
江影很好,有他在,她便能安心。
“阿影,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柳望舒的手指細細描摹着江影的眉眼,這模樣,放在現代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孩子會喜歡。
而曾經的自己,也根本不敢奢求會有這麼一個人來愛自己。
“我不屬於這裏,我來自另一個時空”,柳望舒的語調很慢,可沒說一個字,她的內心也暢快幾分。
“我從小是個孤兒,和很多孤兒一起長大”,柳望舒怕江影不理解孤兒院這個概念,便簡化了,“後來有對夫妻收養我,他們對我很好,我很開心。”
江影靜靜地聽着,聽到柳望舒說起這句話,眉眼帶笑的時候,他也道:“我也歡喜。”
原來,他的月兒和自己一樣,是個孤兒,她還是一個女孩子,一定會受很多苦,幸好,她能遇到好心人收留。
想到這裏,江影抱着柳望舒的手緊了幾分,“月兒,往後,我都陪着你。”
“嗯”,柳望舒點了點頭,“但是他們收養我,只是爲了給自己的兒子找一個童養媳。”
他接下來的話,讓江影的笑僵在了臉上。
卻又很快釋懷,看來那個時空的人,與這裏的人一樣,不會無緣無故發善心。
“月兒”,江影有些心軟,“都過去了。”
滿懷歡喜地以爲別人對你好,結果他卻別有目的,這反差…
“你知道,他們怎麼對我的?”柳望舒像是要把埋在心裏的不快全都說出來,“他們想強迫我。”
“我不答應,他們就燒死了我。”
也正是因爲這樣,她在看到那些被魔氣侵蝕的人後,纔會這麼感同身受。
上一世,她就是被火海吞沒的啊。
柳望舒說得很平淡,那家人給她買了一份意外保險,然後活生生燒死了她,僞裝成意外,騙取了不少賠償。
“別說了”,江影的聲音帶了幾分顫抖,此刻,他簡直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屍萬段。
柳望舒說得很平淡,可他無法想象,當初的她是會有多麼的絕望。
活活燒死,柳望舒這麼怕疼的人,當時得多痛。
“月兒,往後,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江影把人攬得很緊,像是要融入骨血之中。
柳望舒把頭埋在江影的話裏,小聲道:“你不生氣?”
她以爲,江影知道這一切,會因爲自己故意隱瞞他而發火。
“傻瓜”,江影輕嘆一聲,“我怎麼捨得。”
他的月兒吃了這麼多苦,他如今只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