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坐在窗邊，一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一邊繼續研究騙來的黃金權杖。
……而後，還是什麼玩意兒都沒研究出來。
那些或真實或虛假的、或完整或缺失的古代符文實在太複雜了，而且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地堆疊在一起，看得言律歌頭疼。
這可不比西澤帝國的“通天塔”——“通天塔”這件法器本身就是末法時代弒神者留給後人的禮物和傳承，從繪刻的符文法陣到配套的人工心智都沒有敝帚自珍的念頭，都以一個開發和友好的態度來迎接未來的訪客。
但是黃金權杖不同。
它作爲蘇珥七世的專屬法器，在“防丟防盜防被搶”上花了相當大的功夫，還附加了很多與靈類有關的專有設計，在令心智不全的亡者能夠使用這柄法器的同時，確保其不會落入敵手後爲人做嫁衣。
就像一個程序本身的核心代碼很重要，但是在覈心代碼之外，起到加密、防護、美化、付費功能的代碼可能比核心代碼本身還多。
事實上，這纔是古代法器常有的樣子。
言律歌玩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點小竅門，在“讓紅寶石發光”的基礎上學會了調節光的亮度。
於是，小小的路邊咖啡館裏，一會兒昏黃暗淡，一會兒亮如白晝，引得掃街的阿姨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她只注意到了忽明忽暗的燈光，根本沒能關注到坐在窗邊的言律歌。
半小時不到，言律歌伸了個懶腰，同時感到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什麼。
是白鹿。
她在提醒他，時間到了，應該走了。
在蘇珥七世的感知再度鎖定自己之前，言律歌消失在了原地。
……
“剛剛我拍到了‘法老王’扭頭的動作，它似乎是感應到你大致方位了。”白鹿用常人聽不見的高頻聲音說道，“所以我才提醒您趕緊離開。”
“嗯，這次是29分43秒。”言律歌沒有看屏幕，卻準確了報出了精確至分秒的時間，“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白鹿記記錄下來：“這說明，它的感知能力相當穩定。”
“問題不大。”言律歌嘖了一下，詢問自家的人格化AI，“最近的站點在哪裏？我先想辦法處理一下身上的雷電印痕，看看能不能把它祛除了。
“你別說，這個東西還挺疼的。”
白鹿快速地報了一個地址：“D-S-R4安全屋，第十五級後勤配置，位於以塔大街第45號社區。稍遠點有個大型站點，有醫療類超凡者常駐，那裏更……”
言律歌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不用，就那裏吧，夠用了。”
大約半小時後，言律歌走過了七彎八繞的街道，走進了一棟外觀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居民公寓。
也的確是普通的居民公寓。
清晨時分，有兩個頭髮灰白的老人在公寓樓下活動身體，有一個年輕人在帶着自己的狗一起跑步，有一對開早餐店的夫婦拉開了捲簾門，架起了熱騰騰的鍋爐。
言律歌走進去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黑石研究所在全球各個城市都有站點的存在，有些是明面上的，以紀錄片攝製組或者是發行公司的名義存在，有些則是暗地裏，負責處理一些不太合法或者真正超凡的事情。
除了這些大型的、有人員聚集的站點以外，還有很多更爲隱蔽的、小型的安全屋，隱藏在大城小鎮中，數量極多。
這些安全屋皆有專人維護，只有內部人員有權申請使用，按照不同等級的後勤配置可以提供不同程度的避險、補給、聯絡等功能。
D-S-R4安全屋作爲低級配置的安全屋，隱藏在這棟看似普通的公寓中，迎來了自設置以來的第一位使用者。
言律歌抵達時，安全屋的維護員已經提前得到了通知，匆匆忙忙地等在門口了。
和一般人想象中的不同，維護員並非是訓練有素的精英特工或是西裝墨鏡的社會人士，而是普通人。
甚至還是個傻子。
字面意義上的傻子。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中年憨傻男人，長得白白胖胖的，穿着畫有Q版小恐龍的黑色T恤，微長的頭髮松蓬蓬的，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看起來雖然不太聰明的樣子，但是神情卻非常認真。
言律歌回憶起白鹿發給他的、驚鴻一瞥的維護員資料。
這個男人名叫皮爾，智商測定只有65，相當於十歲左右孩童，屬於醫學標準認定的輕度智力障礙，但四肢健全，性格溫和，經過教育培訓後可以勝任一定的簡單工作。
他自幼被父母遺棄，在尼羅聯邦的公益福利院裏長大，並在那裏學會了打掃和燒飯的基本技能。成年後，福利院爲他申請了保障住房，併爲他推薦了力所能及的工作，但是由於他自身條件的限制，每一份工作他都沒能幹得很久。
就這麼顛沛流離了半生後，這個中年的憨傻男人在機緣巧合下，突然得到了一份整理和打掃空置房屋的工作——也就是安全屋的維護員。
這一干，就是十年。
算起來，這位憨傻男人已經是黑石研究所的老員工了。
言律歌走出電梯的時候故意弄出了一點動靜，憨傻男人這才注意到他，有些笨拙地迎了上去。
他打開超凡世界APP，把顯示着驗證界面的手機向着言律歌遞了過去，用不太清晰的口齒說：“驗、驗證。”
安全屋的使用者一般與維護員互不相識，故而驗證身份的方式有很多，一般是同樣打開自己的APP掃個碼，也可以用工作證刷卡、輸入識別密鑰等。
但言律歌只是看了眼，什麼也沒有做。
憨傻男人手機上的驗證界面已經自動跳轉，顯示出了“驗證通過”綠色界面——有白鹿幫着後臺操作的權限狗就是任性。
憨傻男人似乎有些驚訝。
但是他受過的教育培訓告訴他，只要手機上顯示驗證通過，他就應該放眼前的人進屋。
所以他撓了撓頭，退開一步，把房門鑰匙遞給了言律歌：“這是鑰、鑰匙。”
言律歌接過，禮貌地點頭：“謝謝。”
憨傻男人沒有立刻離開，又憨笑着繼續問：“還、還有什麼、吩咐嗎？”
言律歌用鑰匙開了門，聞言微微回頭：“今天不要進來打掃了，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我很快就會離開。
“明天你就可以恢復工作了。”
憨傻男人眨了眨眼睛。
他的表情告訴言律歌——他沒聽懂。
輕度智力障礙者雖然能進行日常的語言交流，但是對語言的理解和使用能力很差，理解太長的句子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挑戰。
言律歌在此刻表現出了極好的耐心。
他指指門，指指那憨傻男人，又擺了擺手，放慢語速，連說帶比：“今天，伱和別的人，都不能進來。”
憨傻男人這次聽懂了，並且用力點了點頭。
關上門的時候，言律歌看到憨傻男人不知從哪兒拿來一把掃帚，像握劍一樣握在手裏，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盯着樓道，就像一尊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