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律歌閉上眼睛，懶洋洋地曬着太陽，不再言語。
黃金貓也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身邊，像一座雕塑一樣，不聲不響不動。
陽光下的少年姿態輕鬆，呼吸平穩，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但言律歌其實並沒有睡……他不需要睡眠，也不會放鬆意識讓體內的異種印記有機會污染他。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其實上是在緩緩地檢視和修復自身。
七天前，他爲了使用“雙首之蛇”的“空間感知”能力，主動讓自己受到了極深程度的污染，深到他迴歸主空間的時候，沒有人覺得他還是個人。
那種痛苦讓言律歌回憶起來都覺得心悸，他敢說除了他以外，他見過的人裏沒人能從這種程度的污染中活下來。
雖然他返回主空間後立即注射了大量的靈力藥劑，但是直到現在都沒能把污染力量清理乾淨，那由“摩羯”、“僞人”、“雙首之蛇”融合而成的異種印記在他體內鼓動着，每隔一陣子就會捲土重來，由內而外地試圖污染他。
就在他和蘇珥七世、和李重山、和白鹿閒聊的這一會兒裏，異種印記就爆發了兩次，一次在他的體內翻騰，將他的兩根肋骨直接碾碎，另一次讓他後背的皮膚髮生變異，自行從肌肉上撕脫開來了。
言律歌這人也是真的狠，不但硬生生忍住了被污染的痛苦，還默不作聲地將污染組織分離了，過程中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說話的語速都沒變一下。
除了知道內情的白鹿，大約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在經歷什麼。
而即使是白鹿，其實也幫不上太多忙，只能按照言律歌先前的囑咐，監控他的軀體變異程度和精神狀態，然後在他瀕臨失控的時候控制醫療機器人給他來一針靈力藥劑。
……然後她就抓着靈力藥劑在旁邊盯了七天，一次也沒用上過。
白鹿甚至懷疑，言律歌讓她當“護法”只是怕她無聊給她找點事兒做，其實他根本不需要額外的幫助。
在認識言律歌之前，人格化AI都不知道人類的意志能夠強悍到這種地步，畢竟文學作品裏想象的巔峯也就是刮骨療毒了，而這對她的老闆來說壓根兒不是事兒。
所以，一個人到底要經歷過多少苦難，才能對這樣的痛苦習以爲常？
白鹿沒由來地生出了一點複雜的心情——或者準確的說，是構成“白鹿”人格的底層代碼生成了未知的冗餘數據。
這些冗餘數據一如既往地被白鹿清掃到了加密數據庫裏，同時，她也沒有忽略自己的工作。
她根據方纔與言律歌的對話，代入黑石研究所出品的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中的快速運行。
所謂的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並非是常見的心理測試題，而是一套完整的精神污染檢定模型，和標準超凡能力樹形圖一樣是言律歌從前世裏帶回來的人類智慧結晶，主要用於評估受檢者的精神污染程度。
白鹿很快運算出了答案。
而言律歌幾乎在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用極其冷靜的語氣說：“我剛纔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在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中，80分以上爲“正常”狀態，60-80分爲“輕度污染”狀態，30-60分爲“中度污染”，0-30分爲“重度污染”。
“只是輕度污染嗎？”言律歌笑了起來，“實際上應該更嚴重一點，剛纔我聽到了一些囈語聲，好像是我的桌子在點菜——它想讓我把腰子挖出來烤給它喫，我差點就答應了。”
白鹿嚴肅道：“出現幻聽症狀的話起碼是‘中度污染’狀態……”
“我分辨得出來，問題不大。”言律歌卻不在乎，“如果我自己不說，你剛纔都沒發現，對吧？”
“這倒是……”
言律歌這話就像在說：我只知道我的精神有點問題，但是我控制得住，所以問題不大。
但精神污染這種東西真的能靠理性能控制住嗎？
白鹿當即把結論改成了：言律歌第161次精神健康情況得分爲78分（存疑），輕度污染（存疑）。
順帶一提，言律歌剛剛回到主空間的時候，第一次精神檢定得分是0分，把白鹿嚇得差點啓動緊急預案，直接扔一大串靈力導彈過去。
最後沒扔，是因爲言律歌在那種狀態下仍舊保留了一絲理智，報出事先約定的權限碼制止了她。
然後，在這七天裏，白鹿就眼睜睜地看着言律歌又進行了一百多次精神檢定，得分一次比一次高，把“原則上不可逆”的重度精神污染踩在腳底下摩擦。
直到現在她都不太確定，自家所長到底是痊癒了？還是瘋了卻假裝沒瘋？
根據言律歌漏出的隻言片語，白鹿有理由懷疑是後者……
不過，話也說回來，一個瘋子的僞裝若是能騙過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那他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了。
“說起來，我自己算出來的得分是80分纔對。”言律歌翻了個身，順手擼了把黃金貓，看着通過醫療機器人外殼與他對話的白鹿，“所以，小白鹿啊，我很好奇，你把我的兩分扣在哪裏了？”
平心而論，言律歌自己覺得自己正常，至少他確定自己話語中的邏輯都是正常，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問題。
但同時他也不那麼確定……因爲精神污染實在是樣很弔詭的東西。
就像喝醉酒的人往往不覺得自己醉了，精神病患者往往不認爲自己病了。
精神污染在很多時候是極難察覺的，甚至要比尋常的精神病更難判斷。
白鹿頓了頓，用波瀾不驚的聲音說：“您說，您在‘那個時代’拋棄了您的朋友，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
“你覺得這句話有問題？”言律歌很明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並且理解了白鹿的評價依據，“我知道了，伱把這個回答對應的心象經過淺層編碼化，根據訊息處理深度代入長期記憶算法裏計算深源位置，然後疊加超限係數……最後扣了我兩分？
“不是我說你啊，你這個操作違規了，你知道嗎小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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