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限係數是專門給年齡超過物種壽命限制的老怪物們用的，用以評價他們過往記憶對目前精神狀態的影響。
“你把這玩意兒用在我身上我認了，你把我的年齡至少算成了四位數我也認了，但是伱憑什麼認定我‘存在可能誘發精神異變的嚴重心理問題’，從而選取了0.865的超限係數？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預設受檢者的過往心理狀態是違規的你知道不？”
白鹿：“……”
給點面子行嗎？
她的本體可是超算啊超算，正常人誰敢質疑她的計算結果？誰敢質疑她不按規矩行事？
她給出的得分研究所裏哪個人敢不認？
只有她們家的怪物所長，能用腦子和超算拼計算速度也就算了，還踏馬能根據結果反推她的計算過程，跟她一條條掰扯過來，就像是數學老師批作業一樣，一行行檢查她套用的計算公式是否正確。
但問題是，言律歌還真說對了……
她真的違反規定預設了沒有確切信源的受檢者過往心理狀態，而若是修正了這項誤差後，言律歌的精神健康情況得分爲80分，恰好擠入“正常”狀態的門檻……等等！
她怎麼被言律歌給帶過去了啊？！
白鹿操縱着蜘蛛一般的醫療機器人往前走了兩步，用一對形似眼睛的傳感器看着言律歌，用細微但是堅定的聲音說：“我知道，但是我堅持。
“我們都知道精神污染是一種極其危險的東西，除了誘發‘神祇信仰’、‘幻聽幻視’等症狀以外，它還可以引動人類內心中隱藏得最深的負面情緒，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瘋狂。
“所以，我認爲必須將您在‘那個時代’不太好的過往精神狀態也納入考量，而不是忽略它。”
言律歌：“……”
他家可愛又聽話的小白鹿怎麼了？
他直接隱瞞污染症狀的事兒她都裝沒看見了，幹嘛非要在這兩分上跟他過不去？
但是白鹿說得也沒錯，因爲精神檢定本來就是要依據受檢者過往精神狀態去做的，就像醫生必須結合過往病歷來判斷患者的當下病情。
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的算法很複雜，不過其中邏輯之一便是：若受檢者以前因某件事存在嚴重的心理陰影，那麼精神污染將有更高的概率以這件事作爲突破口，將受檢者的精神扭曲。
簡單的說，就是說一個抑鬱煩悶的失意者，比一個樂觀開朗的三好少年，更容易受到精神污染，在精神檢定中的評分也會更低。
代入到言律歌現在的情況，便是白鹿覺得他本身就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所以一鼓作氣地把他的評分從及格拉到了不及格。
這兩分她扣定了.jpg
言律歌這會兒也想通了，看來他家的小白鹿鐵了心不打算修改評分，不想讓他“正常”了，靠勸是勸不動的。
他其實沒太在意這精神檢定的得分。
指向未知之物的禱言時刻在他耳邊迴響，讓他頭痛欲裂，有時還會突然將他拖入幻象之中，讓他彷彿置身於恢弘的神之殿堂，邀請他坐上那高懸的王座享受歡愉，在他心生抗拒時又轉瞬將他推入地獄，讓他繼續承受無邊無際的折磨。
一開始就連言律歌根本無從分辨真幻，連思維都逐漸變得遲鈍怪異，只是很勉強地維繫着最後一線理智，就連自己有沒有成功回到主空間都不知道，以至於被白鹿連續打了幾個零分。
但是隨着大量的靈力藥劑用下去，異種印記被逐漸壓制，污染力量被逐漸驅除，言律歌的意志開始重新佔據上風。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開始抗拒囈語和分辨真幻，開始學會忍耐和僞裝。
到現在他已經能在異種印記騷動的第一時刻反應過來，重新壓制住它，並且表現得若無其事……或者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這個過程中，言律歌進行了161次精神檢定，分數一次比一次高，如今已經接近及格了。
這並不代表着他快痊癒了。
肉體上的“重度污染”可以靠靈力藥劑來壓制，但是精神上的異變卻難以根治，按照以往的經驗，甚至終其一生都不會有多少改善。
但言律歌卻能根據精神檢定的結果，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反推出自己哪裏出了問題，並且根據反饋對自己的思維和行爲進行修正。
就像他剛纔看到李重山的時候，內心深處的反應是撕碎他啃食他的血肉，但實際上他卻什麼也不會做，甚至能像坐下來朋友一樣和和氣氣地聊天開玩笑。
這是他用意志爲自己行爲設下的底線。
到了他這種程度，所謂精神檢定其實也沒什麼大用了，至多隻是一個用來檢視自己的輔助工具而已。
白鹿認爲他“不正常”……那就不“不正常”吧。
說得好像他“不正常”，就有人敢拿他怎麼樣一樣？
而且精神健康情況檢定模型這東西吧，他實在太懂了，就像是心理測試題的出卷老師在做自己編寫的卷子一樣，因爲清楚地知道哪個選擇能通往哪個結論，所以隨心所欲地就能做出自己想要的結果。
所以就算白鹿這邊扣了他兩分，他那邊再努力僞裝一下，很快就能把分數拉回來。
唯一讓言律歌比較介意的，果然還是那條“可能誘發精神異變的嚴重心理問題”的結論。
他才隨口說了幾句前世裏的事情，就得到了這麼一句評語，就離譜。
是小白鹿太敏感了？還是他前世顛沛流離的經歷，真的已經給他造成了很嚴重的心理影響，而他還不自知？
言律歌垂眼沉默，沉默地忍耐着因污染而帶來的痛苦和因自愈而帶來的痠麻，再一次地開始檢視自身。
“白鹿，如果你對我的過去很在意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吧。”半個身子浸在陽光下的少年突然說道，“全部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