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幾個被治癒的污染者，有的在病房裏休息，有的接受最後的檢查，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灰髮女孩，自己還穿着病號服，卻當起了志願者，用輪椅推着一個老奶奶去花園裏散步。
老奶奶誇她推輪椅推得很好很穩，她笑着說因爲自己坐了快二十年的輪椅，所以知道哪些路要小心哪些小石子要避開。老奶奶看着她年紀輕輕的樣子說你真會開玩笑，女孩笑笑，也不解釋。
言律歌走過時，瞥見灰髮女孩兒胸口的胸牌，顯示她叫莉莉，今年三十二歲。
莉莉是所有污染者裏最後一個康復的，但卻是所有人裏狀態最好的一個。污染力量差一點毀滅了她，但是她挺過來了，於是時光在她的身上倒轉，治癒了她的癌症，修復了她的斷腿，甚至讓她的年齡倒退數十年。
走到花園外的時候，言律歌看到了幾個在門口充當志願者的年輕人，胸口彆着午夜探索者俱樂部的徽章。
他們的主要工作是配合醫院轉運和救治污染者，這會兒該救的人都救了，所以便閒了下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聊的話題主要是一週前的超凡事件。
言律歌聽了一會兒，發現大部分人都認爲賞金遊戲中復活的木乃伊是正義的守護者，但是隨後在月亮門上現身的無垢天使卻呈現兩極分化的評價，有的認爲他行事不擇手段所以是個邪惡的大反派，有的認爲顏值就是正義所以他是個迷人的大反派……
大約是言律歌聽八卦聽得有些久了，這些聊天的年輕人裏突然有一個回頭望向他，目光銳利。在那一瞬間言律歌意識到他和其他年輕人不一樣，大約是什麼特殊機構派到俱樂部裏臥底的人物。
但是言律歌不慌不忙，頂着院長中年人的臉朝那人禮貌地笑笑，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位長輩偷聽小輩聊天時被發現，非但不尷尬還很坦然的心情。於是那個年輕人打量了他兩秒後，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再往前走，則是普通病區了。
不過紫荊花醫院作爲一個高端私立醫院，即使是普通病房也很豪華，病房一人兩室是標配，一間給病人用，一間給家屬或陪護人員用，電視電腦網絡等一應俱全，醫護人員24小時值班隨叫隨到。
會來這裏看病的大多數都非富即貴，偶爾也會有咬緊牙關的普通家庭前來，但後者通常被委婉地勸回去，或者介紹到其他同級醫院去。
倒不是怕這些人付不起醫藥費，而是李重山心裏明白，自家醫院的大部分溢價都用在了服務上，比如護士起碼是精通三國語言碩士學歷漂亮溫柔說話又好聽的小姐姐，放出去混娛樂圈能當個小明星、混商界能當個社會精英，所以外院打一針10元她就得收你1000元。
對於在哪裏都看好的小病，紫荊花醫院沒必要爲了賺錢而把人家薅得傾家蕩產，所以大部分普通人都被勸走了，只有其中真正的疑難雜症和疑似污染者纔會被收下來。
醫院就像是人世間的縮影，一切的生死悲歡皆始於此，也皆盡於此。
言律歌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低下頭，拿着自己的手機，給尤丁發了條信息。
尤丁·羅德斯特，黑石研究所靈類管理部主管，夢幻奇境遊樂園的創始人，令一整個遊樂園活化爲靈類的祈願者，同時也是一個因靈類祈願而復活的靈類。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爲止還認爲自己是一個人，一個尼羅人。
言律歌：你知道午夜探索者俱樂部吧。
尤丁·羅德斯特：我知道。是我們國家的一個超凡組織，但是經常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讓人捉摸不透……
尤丁·羅德斯特：這幫人以前就很喜歡來我的遊樂園探險，被我嚇過幾次後，他們好像把我的遊樂園標記成了“S級異常區域”，於是來探險的人更多了。
尤丁·羅德斯特：他們的那個會長啊，一個什麼靈異節目的主持人，簡直有毛病，自己來玩完還不夠，還給我的遊樂園寫了一個探險攻略，比如哪裏可以翻牆哪裏鑽欄杆哪裏可以爬進鋼鐵怪獸的肚子裏拍照……把我這裏變成網紅打卡點就是他乾的。
尤丁·羅德斯特：絕了，他真是超凡組織的領袖嗎？怎麼盡幹些無聊事兒？
言律歌：……
真沒想到，這兩人還有這般孽緣。
而且看得出來，尤丁對李重山的怨念還不淺，不然以他偏內斂的性子，不至於喋喋不休地連發幾條信息吐槽。
不過言律歌想象得出來，李重山絕對是幹得出來這種事兒的。
——一個出過事死過人荒草雜生的廢棄遊樂園，多好的素材啊！
——不拍個幾集連續劇，簡直對不起《午夜嚎叫》最火靈異節目的名聲！
言律歌想了想，回覆尤丁：下次你看到他可以直接揍一頓，就說是我說的。
尤丁·羅德斯特：好！
尤丁·羅德斯特：所長，我看這幾天的新聞了，知道您在尼羅聯邦。遊樂園的改建工程快竣工了，您要來看看嗎？
言律歌：下次吧。
尤丁·羅德斯特：好。
言律歌放下手機。
本來他還讓這兩個都生活在尼羅聯邦的人認識下的，以免日後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沒必要，既然這倆本來就不打不相識，那就讓他們沿着原本的關係繼續不打不相識吧……
言律歌披着院長的皮兒返回辦公室，路過VIP病區時，有個聲音叫住了他。
“等等！麻煩您等一下。”
回首望去，是方纔那個在花園裏推輪椅的灰髮女孩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