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反應了,但沒用。”
穆麗雅:“爲什麼?”
小夥:“因爲廠裏面有制度,不管是走流程還是簽字,都必須要遵守制度。”
穆麗雅:“……”
………………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裏,某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終於親眼見識了地方小型國企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有直接在車間裏隨地大小便的,
有杵着下巴在桌子上眯着眼打瞌睡,人家報多少入庫酒水就登記多少的;
有直接坐在糖化池的蓋子上,無視“嚴禁煙火”的標語,一邊叼着煙,一邊跟人打着勾級的;
有無視帶有破損和污漬的瓶子,直接丟進灌裝線,然後靜靜等着這些瓶子在灌裝後成爲殘次品,被質檢員檢查出來丟一邊的;
更誇張的是……
竟然還看到了有人面對着車間小組長指責自己工作積極性不足,直接跟人家頂嘴,然後拿着雙方不到15塊錢的工資差距說事的——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甚至差點重新上演二十年前風靡全國的名場面。
不過好在爲了配合穆大小姐的第一次出擊,各科室此行派出來的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精英,還沒等到下班時間,就已經把該統計的數據統計出來了,因此穆麗雅倒也沒必要逼着自己繼續在生產車間裏受罪。
她很懷疑,要是繼續再這麼逛下去,她的一些信念是不是會受到動搖。
………………
十五分鐘後。
一羣人在借來的會議室裏,有條不紊地向穆大主管彙報着自己的工作成果——霸道的是,明明是第一酒廠的地盤,明明是第一酒廠的會議室,與會人員竟然沒有一個酒廠管理層。
“根據覈對,第一酒廠基本上都是憑藉批條向糧食局和供銷社採購生產原料,流程正規,手續正規!”
“根據覈對,第一酒廠可轉債金額爲106.7萬元——雖然其中有總金額高達31.72萬元的第三方白條,但經初步覈實,目前並沒有存在虛開亂開的現象;賬面金額誤差也不足1萬元。”
“酒廠賬本上有大量向個人供應商回收開具廢舊物資回收發票,並依據採購合同、原料計價檢測單、發票、入庫單等憑證入賬,發票總金額爲47.57萬元;經覈查,酒廠不存在無發票採購交易的情形。”
“初步排查,酒廠不存在通過個人賬戶收付款的情形,所有款項均通過銀行承兌匯票、銀行轉賬等方式正常支付——雖然我們目前並沒有對酒廠的主要供單位進行函證、走訪;但根據評估,酒廠不存在通過個人賬戶代付貨款的情形。”
“據初步統計和折舊,酒廠固定資產爲……”
足足一個小時,這些人才把今天蒐集到的初步信息彙報了一遍。
不得不說,能在央企核心科室裏面站穩腳跟的都是人精,即便這些人隱隱有被穆大小姐迷得找不到北的傾向,但涉及到工作,依然是滴水不漏。
簡單地來說……
這些人彙報的內容,精煉而簡潔,充滿了中立色彩——這裏面沒有一個字是假的,但過於精煉的文字也同樣意味着蘊含無數的陷阱。
如果你聽得懂,那自然明白這些彙報內容裏面蘊含的核心信息,從而避雷;
如果你聽不懂……
對不起,被坑了也活該,而且這事跟人家也沒半毛錢關係——人家已經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彙報給了你,你自己外行怪誰?
………………
穆麗雅就這麼靜靜地聽着衆人的彙報,等到結束後,這次沉思了一會。
“簡單說來,臨邑縣第一國營酒廠這個總資產不足200萬的小廠,雖然負債率高達78%,賬面資金流動性嚴重不足,廠房設備陳舊老化,三角債糾纏混亂,高淨值資產貧瘠,工資開支佔比嚴重失衡,並且有着輕度賤賣國有資產嫌疑等種種問題……但總的來說,性價比不錯,有兼併重組價值?”
除了楊默和蘇宇這兩個“預備成員”以外,其餘人都是從各科室借調過來,不屬於穆麗雅的直轄範疇,再加上之前彙報時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自然不可能向那些人徵求意見。
全程都在認真思考的蘇宇聞言,沉吟了一下:“我個人認爲,第一酒廠值得入手!”
“雖然它們如今問題一大堆,效益也差的很,負債率更是高的嚇人,但根據我今天的觀察,他們其實問題主要出在管理團隊上!”
“等重組之後,撤掉原有的領導班子,再精簡和分流一下它們那不成正比的職工隊伍,以齊魯這邊的白酒消費潛力,強化一下銷售科的力量,不難起死回生……當然,如果重組後能再給它們注入一些資金,用於更換老舊設備,那就更好不過了。”
穆麗雅聞言,輕輕嗯了一聲,也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態;然後將目光瞅向楊默:“楊默,你的意見呢?”
正在把手攏在袖子裏取暖的楊默聞言,傻愣愣地啊了一聲:“啊?我啊,我不懂這個……既然你們都覺得這個酒廠可以入手,那就入唄!”
聽他這麼說,穆麗雅輕輕笑了笑,然後從隨身的包裏取出個文件袋,一個遞給其它科室的配合成員,一個遞給楊默和蘇宇。
前一個文件袋裏取出來的文件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全是提前製作好分類細則的表格,用以方便各科室的人將自己的核查數據和結果統計在上面,以此將各種數據細緻化後簽字,防範以籠統的數據影響重組決策——但說到底,這是用於追溯責任用的。
而遞給楊默二人的那份則要簡單的多,除了基本信息欄之外,就只有幾大個空白。
“既然你們兩個都覺得國營第一酒廠值得推進下一步的重組工作,那就把你們的同意意見寫在上面吧……記得簽字!”穆麗雅笑眯眯地盯着二人。
納尼?
要簽字?
看着那份空白文件正上方的標題和右下角的鋼印,楊默頓時彷彿被蜜蜂蟄似地跳了起來:“要籤你自己籤,我可不籤這字!”
開什麼玩笑,你丫的,你也不看看這份文件的標題是什麼;而且上面蓋的是鑽探公司的公章,而非他們綜合辦公室的部門章——別小看這乍瞅之下不起眼的區別,但有了鑽探公司的公章,這份文件的性質就變了,要是自己稀裏糊塗下胡亂簽了字,一旦有什麼紕漏,事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同樣變得有些驚疑不定的蘇宇,穆麗雅看向楊默的表情愈加令人玩味:“哦?楊默你剛剛不是贊同繼續推進針對第一酒廠的重組工作了麼,怎麼……現在又變卦了?”
看見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楊默表情有些尷尬:“那個……其實你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懂,剛纔見你們都同意了,我跟着瞎起鬨而已。”
穆麗雅笑了笑:“不管你們是不是我的正式組員,但既然跟着我出任務,那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需要擔負相關的責任……你剛纔贊同推進這次重組計劃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要是你不肯在這份意見徵詢書上簽字,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莫非你當真以爲我很好說話?”
看着穆大小姐瞬間變成寒霜的臉蛋,楊默臉上苦的跟苦瓜似的。
如果今天只是出趟普通的任務,他壓根底就不會把這姑娘的威脅放心上,但問題是……當文件上那兩個印章一亮出來的時候,這趟任務的性質就變了,他要是敢耍油滑,絕對有他的好果子喫。
見到楊默在那噗噗嗤嗤的半天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心情瞬間滑爽了不少的穆大小姐忽然展顏一笑:“看來楊默你是有什麼顧慮……這樣吧,咱們去隔壁會議室,有什麼情況你單獨向我彙報。”
看着這位大小姐不由分說地開門向外走去,楊默盯着衆人投來的狐疑目光,心裏鬱悶的直接想吐血。
MD,我就知道,跟這女人出來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