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55章 爭取
    夜幕深沉,杜宅前堂燃着燈火。

    杜家姐妹正在下棋。

    她們從暮鼓響之前便在這,一直對弈到了晚上。

    棋局擺在那,卻很久沒有變化。

    杜媗拈着一枚黑棋,彷彿是在思量下一步該如何落子,但眼神根本沒落在棋盤上,心事重重。

    “宵禁了,阿爺怎還不回來?”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宴飲沒這般快就結束。”

    “嗯。”

    終於,前院傳來動靜。

    棋子遂重新落回棋籠當中,姐妺二人無心再下棋,當即起身趕過去。

    只見杜有鄰、杜五郎騎馬在前,僕役們則趕着馬車在後,胡十三娘抱着銅鍋坐在車轅上,樂呵呵的模樣。

    “阿爺回來了。”

    “嗯,老夫不過去嚐嚐炒菜,虢國夫人偏送了許多物件,讓全瑞搬下來吧。”

    可見,杜家這種清流願意表態親近楊玉瑤,她還是滿意的。

    杜媗問道:“薛白是又醉了嗎?他在車廂裏?”

    杜有鄰淡淡道:“讓五郎與你們說吧。”

    也不等奴僕提燈籠引路,他自往後院走去,獨自在假山後坐了片刻,排解了今日受的鬱氣方纔回房。

    待盧豐娘迎上前,他開口便痛惜道:“啖狗腸,貶眼便輸了七萬錢!老夫要立下家規,凡杜家子弟敢賭博者,驅出家門!”

    ……

    那邊,杜妗已徑直掀開車簾,卻只見到一箱箱禮物,未見薛白。

    “薛白他沒回來。”杜五郎撓了撓頭,“他留在虢國夫人府了。”

    杜妗早有預料,應道:“也好,他又做成了。”

    話雖如此,她柳眉一皺,卻是莫名地感到十分不快。

    於是自嘲地想到,自己這是在嫉妒虢國夫人的權勢,原本這一生的志氣,即使當不成皇后,也想當個青史留名的賢淑妃子,如今卻只能朝不保夕地苟活。

    “這件事說來話就長了,我們到偏廳說吧。”

    姐弟三人到偏廳坐下。

    杜五郎見兩個姐姐都不說話,感受到氣氛有些怪怪的,看了杜媗一眼,她低着頭,大概是困了。

    “今日到了虢國夫人府,阿爺先出口誇讚了炒菜,薛白籠絡了名廚鄧連,胡十三娘掌勺。我則打點廚房,着人燒火、備菜,你們莫以爲簡單,這是事最雜的部分……”

    “說有用的。”杜妗道。

    “我說的都是有用的,我們的炒菜味道可好喫,衆人都誇好喫。待散了宴,虢國夫人還誇了我好多句,贈了我們財物,薛白卻說不要財物。”

    “他如何說的?”

    “因名廚鄧連說,這炒菜技藝值萬貫,神雞童又嫌菜量太少,薛白就藉着這理由向虢國夫人提議開個酒樓。她相贈的財物便是本金,佔四成利;由杜家安排管事經營,佔三成利;炒菜技藝既是他的,他也佔三成利。除此之外,他還要教鄧連炒菜,好讓虢國夫人在家就能喫到炒菜,鄧連需幫忙改進技藝,每月亦有一筆分潤……”

    杜妗道:“往下說,這些我知道。”

    “二姐如何知道的?”

    “薛白在意的不是有錢財,而是與楊玉瑤合操商事這件事本身,明白嗎?”

    “不明白,我當時就在想,虢國夫人是何等人物,怎可能操持商事賤業?她纔不差那幾個銀錢呢。卻沒想到,薛白一說,她便笑着應了。”

    杜妗聽到楊玉瑤太快答應,反而有些不悅,道:“說甚操持商事,添個產業,每年讓薛白去給她送錢財,她有何不肯的?”

    “阿爺卻不肯。”杜五郎道:“阿爺說杜家名門望姓,絕不操持賤業。虢國夫人只是笑笑,讓人把阿爺趕出去了,又與我說‘明日請杜二孃到我府上稍敘’,怪的是,這次阿爺卻又不說什麼了。”

    杜妗默然了片刻。

    她其實明白,她這身份已改嫁不了。但她心氣又高,總歸想做些事,她阿爺攔也不妥,不攔也不妥,乾脆當是不知道罷了。

    “既然談妥了,薛白爲何不回來?你與阿爺將他帶出去,便不知帶回來嗎?!”

    “他得留下教鄧連下廚啊。”杜五郎道,“哦,薛白說了,我們只要與虢國夫人有了合夥的產業,那些不開眼的人就不會再敢欺上門了。”

    杜媗聽得這句話,手指顫了一下,終於擡起頭來,眼神惘然。

    “大姐,你怎麼了?”

    “你方纔說什麼?後面一句。”

    “那些不開眼的人不會再欺辱我們了。”

    杜媗吸了吸鼻子,別過頭,以手背抹了抹眼,卻是也不說一聲便離開偏廳,獨自回屋。

    “唉。”杜五郎臉上是很懂的表情,向杜妗解釋道:“大姐最近因那不開眼的而心情不好。”

    這夜,杜妗卻難以入眠。

    想來想去,薛白也是個勢利的,沒權勢的女子對他百般花心思才讓他看一眼……比如青嵐,而他卻虢國夫人卻格外用心,萬般體貼。

    可見女兒家立於世間,終究得要自強,杜妗暗下決心。

    但翻了個身,她不禁又想到他此時在虢國夫人府做什麼?

    ~~

    虢國夫人府。

    香閨掩霧,綺席凝塵。

    爐子架在閨閣外面燒着,閨中只有薰香,聞不到半點菸氣,卻頗爲暖和。

    楊玉瑤穿的很輕薄,正由侍婢服侍着擦洗着她的胳膊。打溼的手帕抹過她白裏透紅的肌膚,酒氣散了些,腦袋卻更不清醒。

    “你不敢看我?”

    薛白正坐在榻邊,只以側臉對着她。

    “夜已深了,瑤娘也該歇了,府中可有客房?”

    楊玉瑤擡起腳勾住他的腰,不讓他起身走開,悠悠道:“過來服侍我。”

    她既讓他留下了,藏着掖着無趣,氣氛已到了,她只要等着由他服侍。

    薛白沒動。

    他不介意與楊玉瑤歡好,卻不會讓自己成爲一個隨時可能被拋棄的玩物。他來是爲了建立關係,而不是來當面首。

    婢子們退了下去,關上屋門。

    玉足勾着薛白的腰輕輕拉了拉他,又遊離到別處,楊玉瑤慵懶地倚在那,卻是滿意地微微一笑。

    他已動情了。

    她自恃美貌,相信她的榮華富貴全因她姐妹四人的美貌而來,也相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下一刻,薛白卻撤步讓開,背過身去。

    “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