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190章 祕書省
    平康坊,右相府。

    楊釗走過庭院,見到管事蒼璧,笑嘻嘻問道:“管事可是特意在此迎我啊?

    這態度顯得很是親熱,卻已沒有了一兩年前那種恭謹。

    “是。”蒼璧皮笑肉不笑,“楊中丞,脫了靴子隨我來吧。”

    楊釗脫靴走上長廊,一路上左顧右盼。他馬上也要在宣陽坊建新宅了,如今正在參考右相府的格局。

    直到進了議事廳,他才收斂了輕浮之色,擺出嚴肅恭謹的神態。

    “下官請右相春安。”

    李林甫竟沒有隔着屏風見他,臉上泛着一些淡淡的笑意,問道:“楊銛如何回事?出爾反爾,干涉中書省事務,許是本相近來顯得太和氣了?

    楊釗心下一凜,意識到自己近來有些狂了。

    自從太子的兵權被奪掉之後,索鬥雞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攻訐政敵了……因爲朝堂上確實沒有能威脅到他的政敵。

    今日這一句問話,幾乎就是在問“你們是想冒頭嗎?”

    一秒記住m.

    “右相誤會了。”楊釗忙道:“此事,確非我阿兄想參與中書省之事,實是……薛白請求,而且,聖意難違啊。”

    “聖人不過問國事,若要任薛白爲校書郎,自會示意本相。”

    “也許。”楊釗已是今非昔比,眼珠一轉,張口便道:“聖人示意過右相?

    李林甫聞言沉默了一下。

    楊釗賠笑道:“紫雲樓御宴上,十一娘等人也在吧,聖人好幾次說要與薛白談論戲曲呢,豈好放出京去?阿兄保證,只此一回,下次絕不再到中書省動右相批閱的文書!”

    這態度還是好的,服軟得很快。最重要的是,楊釗這窩囊樣子確實讓李林甫瞧不起。

    這不是韋堅、盧絢、韓朝宗、李適之、李齊物、王忠嗣、裴寬等等那種名望才能俱佳、有可能威脅到相位的人。楊家兄弟,一個是唾壺,一個是昏庸軟弱的藥罐子,偏偏聖眷又高。

    “國家大事,不可擅自改動。”李林甫沉聲道:“莫再讓本相看到有下一次。”

    “一定不敢!

    李林甫這才揮退楊釗。

    蒼璧當即進來,低聲道:“阿郎,唾壺自從當上御史中丞、度支郎中,有些太猖狂了。”

    “本事不大,自視不低。”

    有了這對比,薛白都顯得不那麼狂了…...

    薛白以往卑賤,來右相府時也從不獻媚,不卑不亢的,一晃一年多過去,如今走過右相府的長廊,還是那樣的態度。

    “豎子好算計,既得了校書郎,又來做甚?”

    “我得給右相一個解釋,以免右相錯怪國舅。”薛白道:“是我提前請國舅到中書省坐鎮,以免被外放出京,這些都是國事,我不宜如以往般叨煩聖聽,因此特地來說一聲。”

    “敢拂逆本相,有何可說?

    “才獻了戲曲,以右相的心胸,當不至於因一個小小官職與我生氣。”

    蒼璧聽得一頭冷汗,暗想薛白居然敢這樣嘲諷阿郎,真是不怕死。

    倒沒想到,容下一個九品官職變動的心胸,李林甫居然還真有。

    “我娶不了騰空子,也不會娶門閥世家之女,因我已有想娶之人。”薛白道,“我不怕得罪天下世家,造竹紙、印集註、領寒門舉子鬧禮部、拒絕大姓拉攏……我敢當個孤臣,但不知右相可否容我?

    李林甫聲音冷硬道:“你本該有不激怒我的辦法。”

    “本相高看你了,滾吧。”

    “謝右相,告辭。”

    薛白今日來,是來擺出當官的態度的。

    馬上要步入官場了,且還是在這種引人注目的情況下,那他的原則是什麼、底線在哪裏,哪些事可妥協,哪些不能,一開始就得擺出來。

    他剛硬、執拗,同情貧寒之士,不想被旁人操控,除此之外也能不擇手段,大唐朝堂並非完全不能容忍這些特點,更可怕的反而是今日妥協了,明日又變卦,今日接納了高門大戶的好處,明日卻不幫他們辦事。

    先表明態度,這是先難後易的做法,世人少有強硬的,如張珀、楊洄,都不曾在最初決定命運時抗爭過。

    總之,薛白激怒了李林甫,又安撫李林甫,再表明自己不識好歹,是走不遠的,讓李林甫容他自生自滅。

    事實上,一旦證明了他不是薛鏽之子,他與李林甫就沒有利益衝突,得了一個“滾”字就是個很好的結果。

    然而。

    “薛白!

    纔出右相府,身後卻響起一聲呼喚。

    薛白轉身看去,只見李岫匆匆跑來,不管不顧,一把便拎住他的衣領。

    “休當我阿爺看不出你的心思!”李岫道:“我勸你最好考慮清楚,若不想當相府女婿,我們還留着你做甚?!”

    放過狠話,李岫推了薛白一把,徑直而去。

    薛白又看了眼右相府的門楣,搖了搖頭,去長壽坊幫師孃搬家。

    搬家不是簡單之事,他一連幫忙了三天,且認清了敦化坊顏家本宅的門,與顏家衆人都混了個臉熟。

    待一應物件都擺好了,韋芸便招過薛白叮囑了起來。

    “你明日可是到祕書省去?

    “是。

    “你家中也沒個人幫襯,待制官服的衣料賜下了,便拿過來,師孃着人給你縫製官袍。”

    “如此只怕太過勞煩師孃?”

    “不勞煩。”韋芸瞥了顏嫣一眼,方纔又轉回目光,道:“當年你老師初得校書郎時,我已與他成親了,當時他捧回八匹衣料來,讓我給他縫官袍。”

    薛白原本想說“我還沒有成親,幸得師孃幫襯”云云,他一慣是很會說話的,奇怪的是今日卻說不出來。

    該是因爲被顏嫣瞪了幾眼。

    落日西沉,春日的暮光灑在古樸的宅院中,一片祥和。

    顏嫣走過長廊,四下看了一眼,小聲嘟囔道:“我可不會做針線活……分明青嵐就很會做。”

    次日,祕書省。

    祕書省位於皇城的西南隅,就在皇城十字大街附近不遠,北面對街是司農寺,南邊是御史臺。

    此處負責的是管理和典校經籍,簡單而言,即大唐的圖書館。

    薛白抵達祕書省時,環顧一看,相比於南邊御史臺的熱鬧,祕書省就顯得清靜很多。大門處也無守衛,只有一個門房,以及兩個雜役正在院內打掃。

    他上前亮了告身,那門房彬彬有禮地道了一聲“校書郎稍待’向內跑去,不一會兒引了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