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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193章李花皇城西南隅,與祕書省相鄰的右威衛衙署內,士卒們正聚着鬥雞,吆喝得十分熱鬧。

    “啄它!啄它!”

    兩個年輕人走到了大門,四下看了一會,見無人值守,只好伸手一推,徑直進去。

    他們都是修長挺拔,相貌俊逸,其中年長一人身披道袍,氣質更飄逸些,擡手在鼻前稍稍擺動,似嫌棄院子裏的馬糞與汗臭味。

    另一人則更年輕些,身穿一襲青衣官袍,舉手投足反而穩重,耐心等着這一局鬥雞結束了,方纔開口。

    ‘敢問,薛暢薛將軍可在?”

    “你們誰啊?”

    “校書郎薛白,這位是待詔翰林、供奉東宮、祕書郎、纂修使李泌。”

    “等我們去喚將軍。”一名士卒把鬥雞贏來的錢幣塞進懷裏,小聲嘟囔道:“六品官好歹穿個官袍啊。”

    過了一會,右威衛中郎將薛暢被推醒過來,揉了揉眼,纔想起已經接到命令,要搬到東宮左右衛率府去,把這衙署讓出來給祕書省。

    “尻,南衙十六衛還有被祕書省欺負的時候。”

    一秒記住m.

    “將軍,那還搬嗎?”

    “搬,哪裏鬥雞不是鬥雞。”

    薛暢打着哈欠到了大堂,見到薛白卻是愣了一愣,哈哈笑道:“這不是我那便宜大侄子嗎?”

    原來他也是薛仁貴的子孫,倒是曾與薛白見過一兩面。

    “是誤會,如今薛靈找到了他真的兒子。”

    “尻,說到薛靈,他還欠我一百多貫呢。”薛暢嗶道,“聽說他女兒要成親了,這錢也該還了。”

    薛白正要開口,薛暢擺擺手,道:“我薛家的事不用你管……兄弟們,去右率衛府!”

    這些南衙士卒除了兵冊與各自的盔甲武器,旁的也不帶,風風火火就走,在當日傍晚便把一片狼藉的右威衛府空了出來。

    次日,李泌與薛白便安排雜役們灑掃衙署,只見酒罈子、肉骨頭,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物件堆積成山,包括一些婦人的肚兜。

    “若有一方軍鎮叛亂了,長源兄以爲京中這些禁衛可堪一戰啊?”

    “禁衛並非用於平叛。”

    “是啊,但如今大唐外實內虛卻是事實。”

    李泌轉身一指,指着薛白那青袍道:“雲在青天水在瓶,九品官太愛操心。”

    他雖沒打算真點過去,薛白卻是避開,以免他的手指戳過來,對這身官衣十分愛惜。

    這便是兩人之間的不同之處,李泌年紀輕輕便居六品高官,卻未將官職當一回事,輕視仕途,更喜着道袍或白衣,以明淡泊心志;薛白倒不是爲了炫耀這九品小官,而是認爲穿着官衣辦事大家方便,那些小吏、雜役們要找他也一目瞭然。

    忙了三兩日,他們好不容易把右威衛、右領軍衛都佔了下來,才知道其實佔衙署也很辛苦。

    如此,祕書省便擴充到了原本的兩倍大小,雖然還有所不足,卻可以展開先期的庶務了。

    而著典的第一件大事,卻是李林甫親自來宣讀主持纂修的官員任命。

    四月初一,皇城內金吾靜街,氣氛肅然,已被召集到祕書省的官員、們分列站立等候,只見執戟的衛士護着高官重臣們緩緩而來。

    最前方是有四人,其中兩人身披紫袍,兩人穿的是親王禮服,遠遠便讓人感到一股莊重威嚴的氣勢。韋述也是一身紫袍,上前相迎。

    這五人便是大典的監修,嗣岐王李珍、嗣許王李、右相李林甫、左相陳希烈、禮部尚書韋述。

    薛白才知原來韋述如今兼任了禮部尚書,想來如此才配得上監修的地位。

    之後又是先任命一批副監修、都總裁、總裁、副總裁、纂修使等等。

    “另設圖書催纂使五人,監督纂修的進度,以九品官員充任,校書郎薛白,校羊襲吉,集賢殿正字楊護…...、

    了一個官職,想必能多領一份俸祿。

    薛白站在人羣后方,聽得正困,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得知自己終於還是兼任到往下則還有編寫人、繕錄人、圈點生等等,更具體的任命還得等各方學者聚集長安。

    之後,五位編修便開始漫長的發言。

    李泌不知何時從前方隊列中退了下來,到薛白的身旁,低聲道:“你又鬧出了好大動靜。

    “錯了,不是我鬧出的。”薛白道:“明君、盛世,著大典本是應有之意。之前沒有是因爲紙價太高,連右相都要想辦法‘節流’。”

    “因勢利導,你手段更高了啊。

    “還是錯了。”薛白道:“這次可不是爭權奪勢,這次只是正常庶務而已。”

    反正都是閒着聽高官重臣們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李泌也有興趣與薛白多聊聊,小聲道:“不妨說說這爭權奪勢與正常庶務,有何不同?”

    “打個比方,搶餅喫與造餅喫的區別。此前我帶着寒門舉子們鬧禮部,科舉這塊餅就那麼大,我們多分一點,他們就少分一點,是搶餅喫,自然鬧得不高興;此時就不同了,更多的名望、官職,所有人都能多喫一點,是造餅喫。

    薛白說着,遠遠瞥了一眼還在滔滔不絕的李林甫,見無人留意到這邊的竊竊私語,方纔繼續道:“既當了官,不能只知道搶餅,造餅纔是正事。”

    李泌聽了先是笑笑,之後搖頭道:“如你所言,造胡餅也好,造湯麪也好,天下間能用的米糧就那麼多。能不搶世人的餅,能不搶百姓的米糧?”

    “那便得談增產之事了,可惜你我如今不在其職。”

    李泌微微嘆息,道:“我並非說這塊餅不該造,旁的花費或可裁減,著書之事不該省。唯擔心由右相主導此事,又將加稅了。”

    “我會勸聖人在宮中用度上裁減。”

    “捨得失了聖譽?

    “嗯。”薛白道:“與長源兄一聊,感觸頗深,我輩爲官,搶餅、造餅都是簡單的,最難的卻是種米糧。”

    “是啊。”

    李泌還要說話,忽發現前面陳希烈已經瞪了他們好一會兒了。

    “說到祕書省的會食,朝廷給每個衙署發放食本,各衙門再通過牙行放貸,取利息錢來採購會食。先前,左相把兼領數個衙門的食本合在一起放貸,悉心打點,衆人喫得自然好。”

    “如今呢?”

    “方纔你們沒聽右相說嗎?如今著大典,聖人另撥了錢財,往後由光祿寺負責伙食,朝暮酒饌,供以茗果。若能夜以繼日編纂者,再發膏火之費。”

    “聖人優厚,真是千古少有的寬厚之君啊。”

    這日,薛白與李泌跟着蕭穎士、李華一道會食,聊到這些瑣事,薛白不由有些疑問,道:“那祕書省原本的食本呢?”

    衆人都是剛調過來的,於是都看向蕭穎士。

    “老夫如何知曉?左相未曾說過此事。”

    “聖人真是千古少有的寬厚之君。”薛白遂也跟着讚了一句。

    與他一道用餐的三人都是六品官,唯有他一個九品混在其中,卻是半點也不拘束。

    不曾想,李華偏要拿出長輩的氣勢來壓他,會食之後,撫須問道:“老夫初到祕書省,薛郎帶老夫四處轉轉如何?”

    蕭穎士久在祕書省,且是李華的至交好友,不讓蕭穎士帶路,偏要找剛授官沒多久的薛白,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一瞬間,薛白腦中浮現起李季蘭貌若桃李的容顏,略有些爲難,但也不懼於與李華說清楚。

    措詞他都想好了,先說與季蘭子是朋友之交,再說他雖拜託季蘭子做了很多事,但也讓李公一年內從工部主事升遷到祕書郎、纂修使。

    如此一來,底氣也就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