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202章 天寶文萃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202章天寶文萃五月中旬,天氣已稍有些燥熱。

    李隆基待賈昌、王準還是好的,正一邊與楊銛等人打骨牌,一邊觀看鬥雞。

    “華清宮已擴建完善了,待到天熱了,內兄與朕一道過去住些日子。”

    私下裏,李隆基稱楊銛爲內兄,以示他是個頗有人情味的君王。

    “多謝聖人恩典。”楊銛似乎心中有事,一說話,打牌的動作便稍有些慌忙起來。

    “怎麼?有事稟奏?”

    “是,得了薛白的請託。”楊銛也不多說旁的話來引出目的,老老實實道:“他想爲王昌齡謀個著書郎的官職、文萃報主編的差遣。”

    多大的官,替旁人謀職?

    “他包攬此事不因他的官位,畢竟是臣的義弟。”

    李隆基摸着牌,目帶思量,指腹感受着牌上的紋路,漫不經心道:“他與王昌齡熟識?”

    說話間,把手裏的牌推出去,李隆基不看牌桌,而是瞥了一眼鬥雞場上,押了王準調教的那隻鬥雞。

    一秒記住m.

    楊銛道:“稱不上熟識,那些人慣是那見面就掏心掏肺的樣子,阿白年輕,經不住這等“意氣相投’。”

    “相逢意氣爲君飲,王維的詩不錯。”李隆基道:“王昌齡……年歲大了以怨氣太重,春怨秋怨閨怨長信怨,呵,漸漸還不如李白。”

    “臣愚鈍,不懂詩。”

    “你就是不懂詩,才讓人罵了還替人說話。呵,人生意氣好遷捐,只重狂花不重賢。”

    被這般輕叱了一句,楊銛不敢多言此事,認真打牌。

    王準恰好過來領恩賞,聽了君臣的對話,帶着小心,賠笑道:“臣聽聞,王夫子剛到長安沒多久,就到處譏謗聖人。”

    “聽誰說的?”

    “一個歌姬說的。”

    李隆基揮揮手,道:“朕不與他計較。”

    ‘聖人寬厚。”

    李隆基確實是寬厚的,幾次被王昌齡指代爲“漢武帝”“漢成帝”來抱怨了,依舊不生今日也只是不答應楊銛給王昌齡遷官的要求罷了。

    次日,吏部。

    達奚珣特意把杜有鄰喊到公房中,叱責了一頓。

    “我早早命你辦事,你百般推諉,如今違逆了聖意,看你如何是好!”

    “少冢宰息怒,下官已將貶遷文書送往江寧….

    杜有鄰其實不擅長官場上這些虛與委蛇,一臉尷尬站在那。

    反而讓達奚珣感到無趣。

    “夠了,還敢糊弄我,文書已給你簽好了。王昌齡即日貶遷龍標,不得逗留,你親自去辦。

    “喏。”

    “喏。”

    因此事,杜有鄰都有些不太想在吏部待了,權柄全是官長的,一天到既罪責的事。

    他到了祕書省,眼看衆人熱火朝天都是在做文章事,心中不由十分羨慕,看來看去,覺得若是蔣將明升個官,把祕書丞的位置讓出來,就是個很讓人滿意的官職。

    “怎麼?想遷任祕書省了?”陳希烈忽然從走廊過來,招了招手。

    “見過左相。”

    “老夫與你說的還算話。”陳希烈笑道:“待邸刊院官職設立,本相當爲你舉薦。”

    “多謝左相。”杜有鄰道:“下官已與薛白說過了,他大概也是同意的,若能給他一個好的畿縣官職。

    “不急,暫時而言,邸刊院還離不開他。但本相一定會留意。”

    這一番話說過,雙方都很滿意。

    陳希烈又道:“老夫先走,你再慢慢辦差。”

    他纔不希望讓人誤會是他貶謫了王昌齡,連忙避了。

    杜有鄰見此情形,哭笑不得,詢問了一些吏員、找到刊報院,只見王昌齡正獨自一人在收集書稿。

    後方的院內一片繁忙,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王大兄,見諒了。”

    杜有鄰侷促地行了一禮,遞上一本《曲江集》,道:“這是我贈你的禮物。”

    “多謝。”王昌齡笑了笑,“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日便可走。

    “是,龍標縣雖貧瘠荒蕪……畢竟還是去當官。”杜有鄰遞過文書,說不下去,問道:“薛郎呢

    “他公務在身,由他去忙吧。”

    王昌齡才被調回長安沒幾日,卻又被貶到龍標縣了。

    他出了長安,揮揮手,向東去了。

    薛白沒有去送行,只是督促着工匠雜役們把剛印出來的《天寶文萃》發散出去。

    他則依舊帶了幾份報紙,進宮覲見。

    李隆基接過報紙時,神色有些隨意,然而,目光落在那第一首詩上,他眼神已迅速認真起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這詩太過奇特,且恰好很符合李隆基的經歷與喜好,甚至讓他低聲唸了出來,之後讚不絕口。

    朕倒未想到,市井間竟還有這般有詩才者,倒也巧妙。

    繼續看,下面竟還有個詩評,述了此詩的不妥之處,還爲這詩補了幾句。

    李隆基喜歡這詩,見有人批評,先是搖頭,但又因對方實在是言之有理又微微點頭,道:“評詩者是個高人啊。”

    “是。”薛白應道。

    之後接連有幾首好詩,如“游魚牽細藻,鳴琴好音。誰知遲暮節,悲吟傷寸心”,李隆基也很喜歡,對這《天寶文萃》好感倍增。

    直到下一首詩映入他的的眼簾。

    詩題赫然是《嘲李林甫》。

    這詩寫得不好,用韻也不太對,形制更是如打油詩,偏是讀起來十分好記。

    其中有些罵李林甫的句子十分直接,如“朝野共賀遺賢少,月堂曾致幾家殘”,“哥奴何止作郎官,宰相其實識字難。”

    再看詩評,把這詩的水準批駁得一塌糊塗,稱“不可稱之爲詩”。

    但那評詩者最後話鋒一轉,評了一句“唯膽氣雄也!

    李隆基擡手一指薛白,想要罵幾句,但其實他也沒那麼生氣,畢竟這詩嘲罵的是李林甫,又不是天子。

    再往下看,大部分都是精挑細選的好詩,但偶爾也能見到些鍼砭時弊的詩,嘲楊銛、陳希烈的都有。

    甚至還有一首嘲薛白的,詩云“且試一曲《鬱輪袍》,金榜題時忘姓名”,把王維也一道嘲諷了。

    就這樣時而看詩,時而看市井間的嬉笑怒罵,李隆基不知不覺已將一份文萃報看到了最後。

    最後,則是評詩者留了一句總評。

    “野無遺賢乎?!

    李隆基笑着搖頭不已,把手裏的報紙拍在御案上,意猶未盡,既覺得不能放任如此薛白以及刊報院的行事,又覺無傷大雅,反而有些意趣。

    總比一天到晚把他比作漢武帝、漢成帝要好。

    “這些詩評,可是你寫的

    “回陛下,不是。”薛白應道:“這些詩作都是王昌齡篩選的,詩評也都是他寫的,聖人看版頭的署筆便知。”

    李隆基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祕書少監陳公督刊”“纂修使王昌齡主編”

    “校書郎薛白副編”。

    “豎子,你耍心眼,算計好了要幫王昌齡。”

    “回陛下,我是認爲王大兄有才華,適合操刀此事,才請國舅爲他謀官。”薛白道:“此爲知人善任吧?。

    李隆基微微嘆息,道:“朕若非欣賞他的才華,早讓他埋骨嶺南了,召王昌齡覲八九品官的貶遷自是不必稟報給聖人的,因此,殿上只有薛白知道王昌齡已經被遷往龍標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