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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203章攀附裙帶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太常寺便是掌陵廟羣祀之所在,負責禮樂儀制、天文術數、衣冠之屬。

    皇城中最大的一個衙署便屬於太常寺,佔地是祕書省的六倍,位於正南方向。

    薛白來時,已換了一身深青色的官袍。他還看過,官袍的內襟上依舊繡了個猴

    子……繡得一塌糊塗,主要就是靠金箍棒認出來的。

    他到大門處遞了牌符,便聽那小吏笑道:“果然,小人遠遠看着這般年輕風采,及這身官袍,便知是狀元郎終於來了。”

    “還得煩擾你引路。”

    “狀元郎千萬莫要這般客氣,小人擔待不起。太常寺有八署四院’,太樂署在西北角,與鼓吹署相鄰。

    “南邊是哪個署?”

    “那是禮院,獨立於‘八署四院之外。禮院負責宗室諡號、葬儀之事,不受寺卿與少卿管轄。”

    “想必是非常清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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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貴異常。當然,太樂署也是清貴衙門,薛樂丞請。”

    這是太常寺中一個獨立的衙院,環境比刊報院要好得多,院內種了一排藥圃,有老者只穿着一身春衫正在藥圃前打理草藥。

    薛白獨自入院,上前問道:“敢問老伯,太樂令可在?”

    “你看老夫像嗎?”

    薛白當即反應過來,笑應道:“劉公風趣。”

    “哈哈,老夫就是太樂令劉賜,天氣熱,官袍就不披了。

    劉觀俯身嗅了一會,拿起剪刀,剪下一枝薄荷葉,方纔提起籃子,道:“走,到堂上說話……你啊,總算肯來視事了。”

    “劉公見諒,前些時日祕書省的庶務繁重。”

    “看了看了,邸報與文萃報都看了。”

    劉賜道,“老夫今也兼差了祕書省的纂修使,不久便要去修書,這便是你找來的麻煩事。”

    薛白道:“豈是我找的,乃因劉公博通經史。”

    “老夫說話直,爲此許多年未曾升官了,說實話還得多謝你。哦,你可知王維任太樂丞時老夫就是太樂令了?他與你一樣,攀附裙帶,但都有真才華。”

    “誤會,坊間傳聞,不可當真。”

    “何必遮掩?失了真意。”劉稍微歇了一會兒,起身道:“來,老夫帶你看看……..”

    太樂署掌管祭祀、朝會、饗宴之禮樂,以及樂工課業教習之事。你我之下,官員有樂正八人,從九品下,另有典事、掌固各八人,樂工、舞師一百四十人。”

    兩人穿過長長的迴廊,一路上卻也沒聽到有曲樂之聲。

    薛白不由問道:“太樂署看起來有些清靜?”

    “沒落嘍,在老夫手裏沒落嘍。”劉賜唏噓道:“此事說來話長,好在你我有的是閒工夫,老夫與你慢慢說。

    這老人與王昌齡一樣,有些喜歡謗怨君王,難怪年紀輕輕就入仕,到現在還升不上去。

    “聖人在潛邸時,即有一部散樂班子,也就是如今的教坊。對戴定武周妖氛亦是出了力。聖人即位後,對教坊自是信重。當時,凡有舞樂,太樂署與教坊還能同時表演,謂之熱戲。有一遭熱戲時,兩邊都使出渾身解數,鬥得有些太狠了,那是三十年前,老夫剛門蔭入仕,任樂正……”

    開元二年,教坊班子還是李隆基當太子時最寵愛的一批人,熱戲一開始就上了雜技,有樂伎在百尺幢上抖空竹。

    太樂署這幫人覺得總要爭個高低,於是抖空竹時比教坊的百尺幢還要高太常寺人多,讓樂工、舞師鼓譟歡呼,聲勢浩大,把教坊氣焰壓了下去。

    “我等太過高興,忘乎所以,未察覺聖人臉色不豫。我正領着舞師歡呼,忽覺背上一痛。初時還以爲是御苑中飼養的公麋鹿跑出來頂人,一回頭,卻見內侍宦官們袖藏着鐵馬鞭,狠狠鞭揍我等。”

    薛白訝然,道:“竟有此事?”

    劉觀苦笑道:“當即,我們便收了聲。之後,太樂署的竿幢從中折斷。次日,聖人下詔‘太常禮司,不宜典俳優雜技’,遣散了太常寺樂伎”由這件事中,薛白就看得出來,李隆基年輕時就有些爲所欲爲,甚至氣量還比不上如今。但朝政之事還有大臣制衡這位天子,也只能在這些宮廷之事上任性罷了。

    薛白覺得私下謗怨沒意思,因此說了句場面話,道:“還是有不同的,教坊掌宮廷禮樂,太樂署掌祭祀、朝會禮樂。”

    “是啊,祭祀、朝會。”劉睨嘆道。

    太樂署與教坊確實大有不同,至少要顯得肅穆得多。

    樂工、舞師中男女都有,典事、掌固中也有幾個女子,方便管理。基本都是上了年紀且真正以技巧見長之人,完全沒有教坊近些年漸起的以色娛人之風氣。

    祭祀用的舞樂都是固定的,宮廷饗宴不需要他們,因此也不必排新舞。樂工課業教習之事也有樂正們安排妥當,一切都井井有條。

    薛白要做的就是在祭祀中安排樂舞,十分輕鬆。

    待巡視了太樂署,他不由感慨道:“這一份俸祿領的,我十分慚愧。”

    劉觀一聽薛白說慚愧,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慚愧,狀元郎寫了許多能傳世的詩詞,該領這俸祿,萬莫再多生事由。君生我已老,折騰不動嘍。

    “劉公放心。”

    “你若得空,偶爾教樂工一些音律即可,衆人都很仰慕你啊。”劉賜道,“可莫學王維排那黃獅子舞,多做多錯啊。”

    說是這麼說,薛白更相信王維是因爲娶妻得罪了玉真公主。

    正此時,有樂工上前行禮道:“見過太樂府君,謝典事來了,想見一見薛郎。”

    “好,好,讓年輕人聊。”

    樂廳中站着一人,吏員打扮,身姿苗條,回過頭來,卻是謝阿蠻。

    她是楊玉瑤最初給薛白選定的妻子人選。

    梨園子弟在後人看來是樂伎、優伶,在當今大唐卻相當於宮廷女官與太常寺樂官的結合。謝阿蠻是楊玉環的弟子,地位頗高,有宅邸,在梨園供職,薪俸略高於五品官員。再加上賞賜,她其實也是長安城裏一相當富貴的人物,龐三娘、範女等人一輩子的奢望也就是這樣。

    薛白若是娶了謝阿蠻,則夫妻聖眷相加,滿城勳貴都得禮敬他們三分,教坊裏的豔福也是少不了的。

    就好比賈昌、潘氏夫婦,是長安城裏最快活的一等人……神雞童到底有多快活,薛白很可能是不知道的,因此好好的狎臣不做,非要當這青袍小官。

    謝阿蠻一回眸間,看薛白的眼神就有些嗔怨。倒也不是愛慕,就是覺得好好一個有才有貌的美少年,可惜腦子不太好。

    薛白見過謝阿蠻幾次,但都是隔得較遠,此時還是頭一回在近處當面打量。

    她擅舞,因此身姿優美,轉身之間纖腰扭動,雙手輕擺,動作都像是在舞,眼神靈動,雙頰微紅。

    他相識的女子若用花來比喻,像桃花、蓮花、海棠、杜娟、牡丹者皆有,謝阿蠻則像芙蓉。芙蓉不是像雍容的牡丹那樣傾國傾城,就像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薛郎可算來太樂署了。”謝阿蠻萬福道:“貴妃讓我督促你寫《白蛇傳》的戲文呢。”

    “哦,若出了要緊事,你也可讓我與貴妃聯絡,我入宮比虢國夫人方便。”謝阿蠻又道:“總之,貴妃提攜你爲太樂丞,就是這般安排的……你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