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373章 私怨
    在這朝堂一片烏煙瘴氣的時節,王忠嗣回了長安,着實讓薛白安心了些。

    但相比起來,鮮于仲通回朝時乃是內侍省的三品大監、驃騎大將軍袁思藝出城迎接;迎王忠嗣的卻只有五品中書舍人薛白,排面差了許多。

    倒是元載,依附了楊國忠之後官升得很快,剛被任命爲從五品的東都留守判官,很快便要往洛陽上任。正巧這日還沒成行,遂攜妻子王韞秀與薛白一道出城。

    一路上,元載並不談公事,只問了些薛白的私事。

    “聽聞薛郎要納妾了?”

    “嗯?”

    薛白聞言訝然,道:“我尚不知此事,公輔兄是何處聽聞的?”

    元載道:“長安城已然傳遍了,將你營救哥奴之女的事蹟編成故事,說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終成眷屬我也想,納妾卻沒來得及計劃。”薛白近來屬實是忙,每日都在中書門下省想辦法站穩腳跟,救出李家之後,連李騰空都沒能見上幾面。

    元載道:“薛郎還是儘快納了的好。”

    “爲何?”

    “你若不納她爲妾,要不了多久,長安城便要有新的故事,說你妻子好妒,阻止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傳來傳去,反要將她傳成惡人了。”

    薛白沒想到會把顏嫣置於這等處境,聞言沉默了下來。

    奇怪的是,反而是元載先嘆了一口氣,望着遠處的秦嶺,心中羨慕薛白將納得美妾。

    “薛郎不必有所猶豫,出人頭地、妻妾成羣,方爲大丈夫。”

    “公輔兄所言甚是。”薛白隨口應了。

    之後,因王蘊秀策馬上前來,兩人便不再多談這話題,只議論朝堂之事。

    向南行了十里,他們留意着路上的一隊隊商旅。因王忠嗣回程時並無太多將士跟隨,唯有管崇嗣帶着十餘人,隊伍規模與尋常人無異,容易錯過了。

    “阿爺!”

    還是王韞秀眼尖,忽然在人來人往的官道上認出了王忠嗣的親兵,連忙上前,拉開車簾一看,王忠嗣倚在車廂中,臉色虛弱憔悴,面如金紙。

    “阿爺,你病得重不重?”

    王忠嗣正被顛簸得頭暈腦漲,聞言搖搖頭,懶得說話。

    雙方匯合時天色已晚,遂就在長安城外的驛館歇了,準備次日進長安裏。

    這正是當年薛白與杜媗一起住過的驛館,故地重遊,他還能清晰地回想起與杜媗於黑暗中初次相擁的情形,故而,分配房間時他依舊選擇了那一間。

    入夜,他正獨自在屋中假寐,忽聽得敲門聲響起。

    打開門,便見一名王忠嗣的親兵正在門外,不時轉頭四下打量着,鬼鬼祟祟的樣子。

    兩人也不說話,默契地去了王忠嗣所在的屋子裏。

    到了院裏,前方,王韞秀也剛到,正與管崇嗣在說着話。

    “元載不知吧?”

    “被你們灌了幾壺酒,醉死過去了。”王韞秀道:“你們故意的?有何事不讓他知曉?”

    “他如今攀附權貴,爲節帥性命考慮,許多事還是莫讓他知道爲好。”

    管崇嗣說着,見薛白也到了,迎上前親手關上院門,低聲道:“薛郎來了,節帥還未睡,正在等伱。”

    “王節帥近來如何?”

    “好多了。”管崇嗣道,“自從在梁州換了大夫之後,至少病情未再加重過。”

    王韞秀不知在梁州發生了什麼,聞言不由疑惑,問道:“換了大夫?這又是何意。”

    “長話短說吧,節帥在南詔沾染瘴氣,本還不算重。回到益州請了幾個大夫之後,病症反而漸漸加重了。初時,我們還以爲是鞍馬勞頓所致,到了梁州,我們便停下來。好在後來薛郎也到了,揪出那幾個大夫中,有人故意害節帥。”

    “什麼?!”

    “小娘子輕聲些。”

    說着,他們進了客房,管崇嗣長得太高,過檻時都要低着頭。

    王韞秀冷靜下來,向薛白行了個萬福,小聲問道:“薛郎如何能揪出要害我阿爺的大夫?”

    薛白道:“安祿山、李林甫一直想着加害王節帥,這是早便知曉的。安祿山此前更是派了人到益州,我便有些起疑。”

    “多虧了薛郎。”管崇嗣道,“否則,節帥萬一被人害了,世人還只當他是病逝了。”

    客房中,王忠嗣已從榻上坐起,精神比傍晚時略好了一些。

    他該沒有考慮個人的事情,見了薛白,當即問道:“朝中形勢如何了?”

    “快要達到平衡了吧。”薛白略帶着些調侃之意。

    王忠嗣聽得憂心忡忡,嘆道:“聖人提防太子,以楊國忠、安祿山制衡,可東宮被打壓過甚,而楊國忠不堪重任,局面看似平衡,恐要失衡了啊。”

    薛白道:“安思順已兼任了朔方節度使,王節帥對此人有何看法?”

    “安思順曾在我麾下。”

    王忠嗣太虛弱了,許多事已記不太清楚,目光中泛着回憶之色,緩緩道:“他比我大十歲,在隴右軍中的時間也比我久得多。記得,我阿爺跟隨薛訥擊吐蕃時,安思順就在軍中了。後來,我節制河隴,見他頗有功績、資歷,遂任他爲大斗軍使。”

    薛白問道:“若我說安祿山早晚必定造反,節帥認爲,安思順可會是他的同謀?”

    “我很難相信,在河隴並肩與吐蕃作戰的部將、袍澤會造反。”王忠嗣道:“我在范陽,親眼見到了安祿山築城屯兵,但安思順給人的觀感,與安祿山大不相同。”

    薛白道:“這個問題,我也問了我老師。他剛從隴右回來,說哥舒翰已認定了安思順有謀逆之心。”

    “他們二人一向不對付,安思順任大斗軍使時,哥舒翰便是副使。當時,我命大斗軍去新城征討吐蕃。安思順派了一個心腹副將與哥舒翰一起迎擊蕃軍,那副將屢次以言語羞辱哥舒翰,哥舒翰遂將其活活打死以樹威信,之後在尕海連續擊敗了三支吐蕃軍,是爲其成名一戰,但與安思順之間的仇怨也就種下了。”

    “王節帥之意,哥舒翰是因私怨而對安思順有偏見?”

    王忠嗣搖搖頭,道:“此事可作爲判斷依據之一。另外,李林甫也知他們有私怨,方纔讓哥舒翰節度隴右、安思順節度河西,以爲互相制衡。”

    說着,他歇息了一會,想了想,道:“軍國大事,不容馬虎。安思順兼領河西、朔方兩鎮終是不妥……可勸朝廷免除他河西節度使一職,以高仙芝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