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393章 緩兵之計
    楊國忠的府邸一直在擴建,若不是因爲周圍權貴太多,它恨不得佔據整個宣陽坊。

    前院廳堂上的門檻已經由原來的花梨硬木換成了紫檀木,且增高了許多。這日,楊光翽趕到時,不得不掀起袍裾,高擡着腿,以一個略有些狼狽的動作跨過門檻。

    廳堂內,幾個豐腴的侍女們正圍成一圈。

    “右相?”

    楊光翽探着頭往那豐臀肥乳間看了看,試探地問道:“右相可在裏面?”

    “你這個廢物。”楊國忠的聲音比往昔威嚴了許多,但還是帶着一絲輕佻,叱道:“一點案子辦到現在辦不好,讓人說本相手下連一個酷吏也沒有!”

    說罷,一紙公文被他往外砸來。可惜被一個侍女擋了,沒能砸出圈。她連忙從乳上將文書拿起,朝着楊光翽的腦袋就丟過去,還啐罵了一聲“廢物”。

    “武后時有周興、來俊臣。前些年世人唾罵‘羅鉗吉網’,沒想到你連羅鉗吉網都比不上!”楊國忠繼續罵道。

    “下官刑獄經歷不足,不足。”

    楊光翽拾起那公文掃了一眼,乃是關於吉溫的案子。

    其實此案在驪山時就已經定罪了,薛白領着聖人在西繡嶺降聖觀內見到了孫孝哲、吉溫謀殺王忠嗣的悖逆之舉。至少在當時聖人是很生氣的,下令嚴辦。

    若楊國忠只想殺一個吉溫,那是非常輕鬆的事,在牢裏把人弄死了,聖人問都不會問。但楊國忠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他能說出那般有見地的千金之言,可見對官途有着清醒的認知,因此,他希望能通過查辦吉溫,把案子牽扯到安祿山身上。

    兩人早些年就因爭官結仇,且安祿山能比他都不要臉地取悅聖人,進而影響到他的權勢,已被他視作大敵。

    總之吉溫的案子最初辦得還算順利,查到了不少貪墨受贓、強搶民女的勾當,可不等楊光翽趁熱打鐵,聖駕從驪山回長安,再加上天長節、易儲等諸多事務,這一耽誤,吉溫或是得到了通風報信,已變得硬氣起來,死活不肯承認自己的罪行與安祿山有關。

    拖了這麼久,楊國忠終於急了,叱過楊光翽之後又道:“本相已召見了長安縣令賈季鄰,命他協助你搜查證據。”

    “右相,下官能行。”

    “你行個屁!”

    這就是楊國忠與李林甫的不同之處,索鬥雞任相時,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寒而慄,而楊國忠這種謾罵反而會讓他失去宰相的森嚴感。

    不一會兒,賈季鄰也到了,恭恭敬敬地行禮。

    “賈縣令,許久未見。”楊光翽打了招呼,問道:“近來可生下了一兒半女。”

    “慚愧,慚愧。”

    賈季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暗忖自己善事做得不少,可惜抵不了爲官做的惡事,只怕難有子嗣了。

    楊國忠就不耐煩聽這些,他爲人灑脫得多,子嗣也就多得多,他妻子裴柔今年就爲他生下了一個兒子,起名楊朏,長得雖不像他好相貌,但畢竟是楊家人。

    “閒話少敘,說吉溫的案子。”

    “喏。”賈季鄰道:“下官很疑惑吉溫一個朝廷高官,爲何會強搶民女?查訪之後,發現乃是天寶五載,他的獨子吉大郎死在了一間賭場。”

    聞言,楊國忠眯了眯眼,想起了一些舊事;楊光翽則是心中暗諷,思忖道,右相想要對付的是安祿山,賈季鄰卻跑去查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能有何用?

    賈季鄰繼續道:“吉溫把子嗣看成大事,喜歡擄那種盤子大、好生養的民女。而替他擄人的三名家僕,正是安祿山的部曲。”

    “確定?”

    “長安城郊有個被搶的民女,其長兄曾在河東從軍,與那三個家僕廝打過,確定是出身軍伍的胡人,且帶着范陽的令符。”

    楊國忠大喜,認爲狀元出身的官員就是比楊光翽這種只會溜鬚拍馬的好用,問道:“這三人今在何處?”

    “吉溫被擒之時,他們正在長安,得知消息後逃到了安慶宗的府上。”

    “派人去拿!”楊國忠當即喝令道。

    楊光翽、賈季鄰當即領命去辦。有家僕見客走了,連忙趕上前來,稟道:“阿郎,薛白來了,已讓他在廡廊等了一會。”

    “他倒是來了?讓他過來。”

    面對薛白,楊國忠就鄭重得多,把身邊的侍女都驅退,披了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翹着腿倚到火爐邊等着。

    很快,薛白到了。他腿長,一邁就邁過那高高的門檻,語態隨意地道:“阿兄愈發有宰相氣度了。”

    “我只與你說心裏話,這宰相難當啊,又要爲聖人辦事,又要防着各種明槍暗箭。”

    上位者訴說煩惱,其實也是表示親近的一種手段,楊國忠如今已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薛白帶着禮貌的假笑聽了,把話題轉到正事上來,道:“方纔我見到賈縣令與楊少卿離開,攀談了幾句,阿兄似找到了安祿山的罪證。”

    楊國忠道:“不算甚大罪證,但拿到了罪證,算是一個突破口。”

    “阿兄可曾想過?你就算辦了安祿山的三個部曲,於他的實力絲毫沒有損傷。反而要讓他感到朝廷對他的威脅,打草驚蛇,論兵勢,安祿山如今比我們可有優勢。”

    “你怎知道我要拿他的部曲?”

    薛白曾經任過長安縣尉,而賈季鄰當時就是縣令,自然是沒什麼打探不到的,他今日就是爲此事來的。

    “偶然聽到的。”薛白應了,沉吟道:“我給阿兄出個主意如何?”

    “是何主意?”

    “與安祿山和好。”

    “放屁!”楊國忠道,“莫說我與那雜胡過往的恩怨,哪怕他說願意和好,你信嗎?他實力比我都強,能聽我的?”

    “緩兵之計,麻痹安祿山罷了。”薛白道,“朝廷換了儲君,伱且暫時當作無暇顧及他,我會讓慶王拉攏他,往他身邊放些釘子。”

    “什麼釘子?”

    “吉溫。”

    “莫瞎想了,吉溫就不可能聽你的,你莫忘了,他兒子是怎麼死的。”

    薛白沒忘,遂道:“故而需由你出面,到時你且這般與吉溫說……”

    兩人低聲計議了幾句,楊國忠眼珠轉動,思量了一會兒,也認爲薛白這主意該比賈季鄰高明些,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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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慶宗原本是住在李隆基賜給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中,娶了榮義郡主之後他便搬到了郡主府,這是十分敬畏朝廷禮法的行爲,否則,以東平郡王長子的身份,他大可把郡主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