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滿唐華彩 >第420章 恩人
    石嶺關之戰後,王難得這位雲中守捉使還帶着兵馬留在太原。

    哪怕朝廷的公文頻繁下達,任命了新的節度使、勒令兵馬各回駐地,但在將領們看來,只覺得朝廷昏了頭了,安祿山肉眼可見地叛了,雲中軍即使想聽朝廷的也回不去,於是開始各自爲政,聽調不聽宣。

    當然,這樣一支兵馬駐紮在石嶺關不走,糧草便是大問題。好在新任的河東節度副使李光弼到了之後,清查天兵軍的空額,調派了一部分錢糧給雲中軍。

    這不是長久之計,但王難得讓李光弼放心,這情形長久不了。

    一直到五月,安祿山麾下大將蔡希德派來信使,說是邀王難得赴宴,希望能消除誤會,又說朝廷已任命了新的雁門關守將,保證他們可以安全返回駐地。

    “狗屁。”

    當李光弼把人招到太原商議,王難得只用了這短促有力的兩個字迴應。

    “你受了傷在水裏泡了,發了熱,給你熬了藥湯,把熱退了,我家娃兒們每次發熱,都是摘這草藥……”

    “怎麼?”

    “名字有嗎?”

    李晟隱隱能感受到他說這句話的深意,可見石嶺關一戰之後,他對聖人的失望到了最大的程度。

    “是。”

    “這野菇沒有毒嗎?”

    “太守,李晟將軍來了。”

    “真別……”

“怕什麼,草藥!”

    意識到這點,他的大腦像是準備醒了,只是身體還是無力的。

    正沉思着,有手下人匆匆跑了過來,道:“郎君,出事了。”

    “那就好。”薛白虛弱地說着,問道:“有什麼消息嗎?”

    不論是飛錢還是酒樓茶肆,他鋪開的生意往往都是在城內最熱鬧的地方。叛軍能夠提防豐匯行的招牌,卻沒辦法禁絕所有的商旅。

    他們進了城樓,拾階而上。

    當然,安祿山不是山賊土匪,要成大業自要收買人心,因此一些大的城池還是保持了明面上的秩序。

    鄧四娘最近十分辛苦,她本就經歷大難,卻還要照顧這樣一個傷者,走到內丘縣已經快支撐不住了,隨時要倒下。

    “賊臣不救,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

    睜開眼簾,見到的不是李騰空那清麗的容顏,而是一張粗糙的大臉盤子。

    “嗖!”

    李晟連忙一揮鞭,策馬趕到城下,高聲呼喝,讓關城守軍打開西面城門。

    “大娘子不說便罷。”老大夫捻着鬍鬚,沉吟許久,問道:“你……月事準嗎?”

    王難得方纔話不多,一直在都觀察着李光弼的反應,思考着能否把他拉進他們那個簽了血書的團體裏來,此時看來,時機還未到。

    薛白聽過這名字,那是顏嫣與他說的。

    “上次見薛郎,看起來他已不再支持忠王了?”

    但她穿着男裝策馬在隊伍當中時,總有些並不認得薛白的人把她當作薛太守,她便下意識地纏上裹簾,輕易就擺出他平日的儀態,希望能爲他分擔一些危險。

    鄧四娘連活着都不在乎了,豈還在意過這些?理都沒理會這老大夫。

    薛白是幸運的,由鄧四娘半馱着,平安地到了內丘縣。

    “好吧,老夫得去治另一名病人了。大娘子且好好歇養。”

    李晟也哈哈大笑,道:“快,帶我去見薛郎。”

    薛白目光落處,看到端着破碗的手上,指縫裏滿是黑乎乎的污垢,還浸到了湯羹裏。

    盔甲鏗鏘作響,拾階而上,李晟已持弓在手,搭上了箭支。這種兵器上的選擇,他是完全沒再考慮中伏的可能。

    耳畔卻聽到了呼喊聲。

    直到回了營地,他才招過李晟,低聲道:“得到的消息是,安祿山反了,叛軍已至常山郡,薛郎已至土門關,你先領一支兵馬去支援他。”

    薛白想要改變這些,但並不止於代替了顏杲卿的常山太守一職就夠了,他相信沒有顏杲卿還會有袁履謙。

    “大夫還未告訴她吧?”薛白問道。

    薛白低聲問了,隱隱想起了昏過去前的一幕。

    他只當沒看到,喝了熱乎乎的湯,終於是稍有力氣了些。

    “薛郎受傷了?”

    夢境裏的書法彷彿成了一幅幅畫面,那是在北方淪陷之後,常山太守顏杲卿首倡大義,傳檄諸郡縣,殺叛軍將領,使得平定大亂有了第一個轉機。

    推開門,有血緩緩流到了門檻處,鄧四娘喉嚨裏插着一柄剪刀,已經嚥氣了。

    李晟當日便點了百餘騎,星夜趕路,路上倒未曾遇到埋伏,但關城前卻是傳來了喊殺聲。

    前方,城垛邊,一個全副武裝的將領正持陌刀把攀上雲梯的敵兵劈下去,于飛濺的血花中轉過身來。

    這一刻,即使是一向從容的薛白也有些驚慌,在虛弱之中還掙扎了兩下。

    都是隴右的熟人,說話也沒甚忌憚。李晟道:“我看聖人是愈發老糊塗了。”

    比起功名利祿,他如今死心踏地地效忠於薛白正是因爲這種自我成就。

    既然已經這樣了,多想無益。薛白打量了一眼自己所處的地方,只見是一間尋常農舍。

    “不要錢,不要錢,此間東家已經給過了。”老大夫連忙擺手,“大娘子就是勞累過度,心氣鬱結,近來遇到大傷心之事吧?”

    這種來不及確認情況的狀態下,貿然開城顯然存在着風險,但城門還是打開了。

    “回郎君,小人買通了內丘縣的吏員,據他們說,叛軍已經把縣倉搬空了,當時來了幾個安祿山府中的幕僚。”

    “你是……李十七娘?”

    但那有些噁心的溫熱感已經貼在了傷口上。

    “怎麼?”

    “王難得……”

    李晟只好訕笑着執了軍禮賠罪。

    薛白沒能順利回到太原,這是計劃之外的變故,他卻在想,也許可以藉此做得更多些。

    他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卻顯得對縣城十分熟悉,連擡頭張望的動作都不曾有,道:“我們去市口。”

    “可這位殿下,威望與實力都太薄了啊。”王難得莫名地感慨道。

    “未曾。”

    那老大夫正要走,忽想到一事,道:“對了,那位大娘子……”

    “是,他看起來更支持慶王。”李晟應道,“畢竟慶王纔是如今的太子。”

    “姜亥!”

    “小兄弟,小兄弟,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