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靠近死亡,是這樣的感覺。
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似乎就已經停止了跳動。
等待死亡的時間似乎特別的漫長,忽然,我覺得胸前的壓迫感消失了。
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就已經死亡了嗎?
還沒來得及細想,我又聽到白虎的一聲慘叫,我緩緩睜開眼,看到白虎在我的身邊倒下。
緊接着,我也失去了意識,昏倒前的最後一眼,是和白虎的對視。
夢裏,我在一座樹林裏,有一隻大白虎,不停的在我身後追着我,我害怕的不停往前狂奔,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口,轉來轉去都是那一片樹林。
近了近了,白虎離我越來越近,我猛吸了一口涼氣。
忽然,我睜開了眼。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朧,過了好一會,纔看清眼前的一切。
是營帳,皇上的營帳。
營帳裏空無一人,我躺在皇上的塌上,胸前纏了厚厚的幾層紗布,我只微微動了一下,便感覺全身疼痛,胸口處尤爲疼痛。
呼吸稍稍用力些,便覺着心口疼。
喉嚨乾的張不開嘴,我稍稍抿了一下脣,便感覺到嘴脣的乾裂。
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明明意識清晰,我卻不能動,不能開口。
腦子漸漸清晰,我回憶起昏倒前的事情,我被人推出去替皇上擋傷,受了白虎的襲擊,才昏厥過去。
這也是爲什麼會在皇上的營帳中醒來的緣故吧。
帳外傳來腳步聲,我聽到門口的內侍監高喊了一聲,“給皇上請安。”
皇上回來了。
他掀開簾子,取下帽子,轉過頭,看到我已然醒來,有些欣喜。
“七間,好些了嗎?”皇上坐到榻旁,關切的問道。
嘴裏乾的快要冒火,我的嗓子裏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我微微側過頭,視線落在桌子上的茶杯上。
皇上順着我的視線,看到茶盞,走過去倒了杯水,端到我面前,微微託着我的頭,先倒了一些在我的嘴脣上潤潤乾涸的嘴脣。
嘴脣沾到水的感覺讓我十分舒服,忙抿了抿,微微張開嘴,兩口喝完了杯子裏的水,還覺得意猶未盡。
皇上又倒了一杯,喂進我口中,“別急,慢慢喝,小心嗆着。”
語氣裏的溫柔讓我有些心虛。
當時我並非有意要爲皇上擋白虎,我自己都嚇的雙腿發軟,是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我纔會撲到皇上面前,將將好擋下了白虎。
想到這個推我出去的人,我心裏有些後怕,那日在場的只有皇上,萬美人,宋可人,白長使和福才人。
而當時在我身後的,是白長使和福才人。
我不知是誰,當時情況混亂,應當也沒有旁人注意到,只是我更有些疑惑的是她推我出去的目的。
是爲了救皇上,還是爲了害我,我有些捉摸不定。
“你怎的這般傻,朕是天子,是你的夫婿,更是個男人,不論何時,都應當是朕保護你,你怎的想也不想的便衝出去爲朕擋傷,你可知,你昏迷的這幾日,朕有多擔心。”皇上抓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
我心裏的感覺十分複雜,他這般深情,是因着我替他擋傷而感動。
張了張嘴,喉嚨裏的聲音十分沙啞。
“好了好了,你好好歇息,朕讓你的宮女來服侍,朕還有奏章要看,先去看奏章,一會再來看你。”皇上撫了撫我的髮絲,溫柔的看着我笑了笑,走出了營帳。
沒一會,秋杉和漣芝便進來了。
秋杉的雙眼通紅,一看便是哭了許久,這傻丫頭。
“哭什麼,本宮不過是受了點傷,這不是沒事了嘛。”我故作輕鬆的說道。
其實真的很疼,連呼吸都疼,可看着秋杉如此擔心的模樣,我還裝作不疼的樣子。
從前檜芝沒了,我很難過,可自從秋杉來了,我忽然覺着,親人之間,也不過如此。
我若有個妹妹,便是同秋杉這般相處吧。
“主子,您睡了小十天,您要是再醒不過來,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這些天,都是日日靠着蔘湯吊着一口氣。”秋杉詫異的看着我。
十日?
我竟睡了十日。
“不過是被白虎抓了幾道血痕,本宮怎的會睡了這般久。”我甚是奇怪,那幾道血痕不過是外傷,連昏厥也應當是受了驚嚇所致吧,怎會情況這般危急。
“皇上身上沾滿了主子的血,兩個血人從樹林裏出來,要不是主子命大,那爪子偏離了心臟半分,主子此刻,已是見了閻王了。”秋杉回憶起那日的事情,一陣後怕,抽抽搭搭的說着。
難怪,難怪白虎的爪子一鬆開,我便失去了意識,原是它的爪子,在我的胸口上紮了個血窟窿。
也難怪我連呼吸都有些疼,這般重的傷,也虧是太醫醫術好。
我彷彿看到了白虎松爪的瞬間,一道鮮血噴涌而出,噴灑在皇上的臉上。
“皇上爲了您,在圍場多留了八日,還特意遣人去將駱大夫請了過來,駱大夫一路快馬加鞭的及時趕到,才保住主子一命。”秋杉繼續喋喋不休的說道。
原來是駱正初,他的醫術果然高明,連太醫都無法企及。
“本宮有些餓了。”十日未進食,我的肚子咕嚕嚕的響。
方纔醒來時還未覺得,喝了些水便覺着餓的緊。
漣芝出去端了碗米湯,一口一口的喂進我口中。
“對了,安婕妤知曉本宮受傷一事嗎?”我擔心安婕妤曉得我的傷,着急上火會動了胎氣,慌忙問道。
“這般大的事,瞞也是瞞不住,小主重傷那日,安婕妤非要下牀,還是連良人攔着纔沒讓安婕妤下牀,這幾日,安婕妤也是着急上火,喫不下睡不着的擔憂主子。”秋杉回話道。
“快去知會安婕妤和連良人一聲,莫要讓她們擔憂。”我吩咐道。
連良人得了我醒來的消息,巴巴的趕了過來。
從她口中得知,那日我爲皇上擋傷,被白虎襲擊,是宋可人和皇上同時出手,把白虎一擊斃命,纔將我從虎口救出。
如我所想的一般,白虎松爪時,我的心頭血噴灑了出來,濺出兩米高,灑在皇上的臉上,皇上當時就慌了神,抱起我就往外跑。
也虧是皇上跑的快,反應及時,再晚一些,我的血就要流乾了。
皇上出林子時,滿身滿臉都是我的血,活脫脫兩個血人從樹林裏出來,嚇壞了衆人。
太醫爲我止住了血,但我失血過多,傷勢又重,太醫都束手無策,皇上連忙派侍衛快馬回宮請駱正初,駱正初也是一路快馬,趕到圍場。
駱正初趕來後,吊住了我的性命,但我若是不能在十日裏醒來,便是再也醒不過來。
“我們這次當真是被你嚇着了,這十日是提心吊膽的,整顆心都懸着,生怕宮人來回稟不好的消息,安婕妤更是整日整日的喫不下,睡不着,眼瞧着是消瘦了。”連良人坐在榻旁,眉毛都擰在了一處。
“讓你們擔心了,好在還是撿回了一條小命。”我輕輕咳了兩聲,心口疼的厲害。
“你不知曉,你重傷那日,皇上在帳外整整站了一宿未閤眼,直到駱正初走出來,同皇上說,吊住了你的性命,皇上纔去休息。”連良人嘆了口氣,接着說道。
“好在你福澤深厚,逃過這一劫,往後的日子便好過了。”
他竟在帳外站了整整一宿,我心裏說不出的愧疚感,他若知曉我非有心替他擋傷,怕是整顆心都傷透了吧。
我本想同連良人說此事,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不論是白長使還是福才人,我都無法將此事說出來,此事只能爛在她和我的肚子裏。
此事便是我爲皇上擋傷。
我正想着,駱正初掀開簾子進來了,連良人見駱正初來爲我診脈,便告辭離開。
他微微福身行禮,這幾日在宮中,他將宮中的禮儀學的很好,已是像模像樣。
“小駱大夫,多謝。”我感激的說道,若非是駱正初醫術精妙,想來我已如了那個人的願,魂歸西天了。
“份內之責,主子無事,草民便安心了。”駱正初走過來,在我的手腕上放上一方帕子,閉眼搭脈。
過了一會,駱正初睜開眼,收起帕子,“主子這些時日還要好好的臥牀靜養,不可下牀走動,養好傷口才能下牀。”
我淺笑着說,“辛苦了,小駱大夫。”
正說着,漣芝掀開簾子進來,方纔她去爲我取藥,這時拿了藥回來,瞧見駱正初,微微低下了頭。
駱正初也移開了眼,我瞧着倆人之間似乎頗有些尷尬,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跪安後,駱正初逃也似的離開了營帳,不知爲何,我覺着駱正初一定會留在宮中。
“漣芝。”我強撐起身子,輕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