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風謀天下 >第190章 剖
    “李司事這般匆忙,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找皇上嗎?”我看到李年臉上的神情,心便已經涼了大半。

    果然,李年開口說出的話,徹底讓我亂了陣腳。

    安嬪難產血崩,危在旦夕。

    “太后娘娘呢?她可去了安嬪宮中?”我帶着哭腔問道,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后的身上。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安嬪要離我而去了。

    無助的感覺再次包圍我全身,就像是那一夜失去顧經綸一般的恐懼害怕和不安再次襲來。

    而這個時候我能想到的人除了太后,再無他人了。

    安嬪腹中的孩子是太后的親孫兒,太后不會看着安嬪和孩子出事。

    “太后娘娘也不在宮中,早晨娘娘和皇上離宮後,太后也出宮了。”李年擦了擦額上的汗。

    太后出宮了?

    我眼神詫異,這怎麼可能?

    看李年的神色,我明白了一些,皇上並不知曉太后出宮一事,太后是趁皇上不在,悄悄的出宮。

    而安嬪出事,李年不得已想尋太后做主,才發現太后不在宮中。

    我眼神一冷,不由分說的走下馬車。

    提起裙襬,我快步朝宮中的方向走去,任由身後的人如何喚我,我都沒有理會。

    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合規矩,但安嬪等不得。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在這街巷中走走,一直未能如願,終於,今日我如願了,可我沒有一絲的高興,只想着這路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我幾乎是小跑着,很快身上便出了一層汗,衣裳貼在身上,粘膩的感覺讓我十分的不適,但我已經顧不上這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了皇宮大門。

    近了,更加的近了。

    我邁進啓陽宮的門檻,只聽到裏面傳來安嬪撕心裂肺的叫喊,還有左綾嚶嚶哭泣的聲音。

    “去,請駱太醫和連太醫來!”我頭也不回的吩咐跟在我身後的秋杉。

    這個時候,我只相信他們兩個。

    “娘娘,您怎麼回來了?”左綾看到我,停住了哭聲,很是意外。

    “安嬪怎麼樣了?”我邊裏面走,邊問道。

    門口,太后送來的嬤嬤攔住了我的去路。

    “娘娘進不得,娘娘還是在門口等吧,這女子生產污穢,娘娘這般的尊貴,可進不得啊!”嬤嬤將我的去路擋的嚴嚴實實。

    我轉過頭對左綾使了個眼色,她立馬走上前來,推開嬤嬤。

    我大步流星的往裏走,“本宮是皇后,這後宮是本宮做主,本宮要進,是你一個奴才能攔的嗎?”

    才進到裏面,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衝進我的鼻子裏,讓我忍不住作嘔。

    我忍下心裏的不適,走到安嬪的牀前。

    安嬪的臉上蒼白一片,連嘴脣都慘白的嚇人,毫無血色,頭上的髮絲都溼透了,臉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滴落。

    我的心都揪了起來。

    我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換上笑臉,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我來了。”

    安嬪看着我,眼裏露出一抹欣慰,“七,七間,我快,快要不行了,孩子,保住孩子、”

    眼眶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落,我聲音哽咽,“你不會有事的,孩子會平安,你也會。”

    屋子裏瀰漫着又腥又臭的血氣味兒,加上門窗緊閉,悶的緊,穩婆不住的搖頭嘆息。

    啪。

    清脆的一耳光落在穩婆的臉上,我渾身都在發抖,對着她怒目圓睜,“你做出這副樣子是在咒安嬪嗎?滾!滾出去!”

    “娘娘,這,牀前離不了人啊娘娘!”穩婆怔愣了一下,隨即苦着一張臉。

    而我卻像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一般,將她轟趕了出去。

    如此一來這屋子裏便只剩下了我和安嬪二人。

    “我已經差人去請了駱正初,他的醫術你是知曉的,等他來了,你一定會沒事的,那些個穩婆,我瞧着不太對勁,我這便讓左綾去新請了太醫來。”我抹乾淨臉上的淚,提起裙襬,剛走出去一步,安嬪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七間,不要折騰了,無用的。”安嬪的聲音很是虛弱,我聽得出她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這話。

    “怎的就無用了!”我忍不住哭出了聲,跌坐在地上。

    安嬪久久沒有說話,直到我哭到聲嘶力竭,沒了聲音,她才接着開口。

    “今日之事你我心中清楚,有人見不得我好,不想讓我活着,也不想讓我腹中的孩子活着,轎攆上那一摔我已經沒了半條命,更要緊的是,我方纔才發現,我日日枕着的枕頭,裏面放了海花子。”安嬪不停的往外呼氣,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給她餵了半盞清水,心裏駭然。

    海花子。

    是落胎的好藥材。

    安嬪張開手心,我纔看到她手心裏放着的那幾顆海花子。

    攏共只有四五顆,份量不多。

    海花子的氣味芳香濃郁,動手腳之人害怕被察覺,才只放了這麼幾顆在枕頭中,安嬪夜夜枕着,這毒一點點的滲進她的身體裏。

    這時,駱正初也到了。

    他走進裏屋,搭上安嬪的脈象,擡起頭問道,“還請娘娘瞧瞧,安嬪娘娘失血如何?”

    我拉上.牀幔,掀開被子,只一眼,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被褥都沾滿了血跡,足有半盆多。”我顫抖着聲音,不忍再看,趕緊又放下了被子。

    牀幔外,駱正初沉默着,遲遲沒有說話,我掀開牀幔,看到他一臉凝重。

    “娘娘,微臣無能。”駱正初重重的磕下頭。

    我合上眼,一滴淚滑下,他的話打破了我最後的希望。

    “孩子呢。”

    駱正初抿脣不語,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我知曉,安嬪失血過多,已然是沒了力氣生孩子,催產的藥,已經喝了一碗又一碗,我進來時便看到了外頭桌子上放的那些個空碗,可過了這許久,安嬪也沒能生下孩子。

    這孩子,她是生不下了。

    忽然,牀幔被掀開一道口子,安嬪的半隻手伸在外邊。

    “孩子,把孩子剖出來。”安嬪的聲音細若蚊蠅,但我和駱正初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擡頭看向駱正初,只見他思索了一會,“現在剖出孩子,或還有一線生機,只是這剖子之痛,非常人可忍受。”

    “剖,保孩子,七間,孩子!”安嬪不停的重複這句話,緊接着便沒了意識。

    “娘娘,您儘快做決策,再晚一些,就是剖也來不及了。”駱正初催促着我做決定。

    安嬪的命是保不住了,若不剖,兩個孩子都只能胎死腹中,而安嬪,即便是搭上自己的命,也是要保住孩子的,我不能讓她走的不安心。

    “剖。”

    這一個字,也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娘娘要不要到屋外等候。”駱正初從藥箱中拿出了鋒利的小刀,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問道。

    我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我想陪在安嬪的身邊。

    駱正初也沒有再多言,他眼疾手快的下刀,安嬪突然睜開了眼,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穿破整個屋子。

    我緊緊的握着安嬪的手,她便是如此疼痛,也沒有了抓住我的力氣,只有我抓着她的手。

    我哭成了個淚人,倚靠在牀邊,靠在她的身上,聽着她在我耳邊一聲聲的叫喚。

    直到,一切都歸於平靜。

    直到,一聲孩提的啼哭聲響起。

    是對龍鳳胎。

    可安嬪最終連孩子的一面都沒有看到。

    牀上的人已經沒了氣息,雙手無力的垂下,我聽着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動也不動。

    “娘娘,太后回來了,皇上也回來了,正往這兒趕呢。”秋杉一進來,瞧着屋內的場景,嚇了一跳。

    “將安嬪歿了的消息告訴皇上和太后,把這裏收拾收拾,給安嬪佈置好靈堂。”我語氣平靜又冷淡,站起身,去洗了把臉。

    安嬪拼死也要留下孩子,可自己最終卻落得個開膛破肚的下場。

    我將安嬪手中的海花子收好,幾個內侍監和幾個宮女涌進屋子裏,沒一會,屋子裏的殘局已經收拾的妥妥當當。

    給安嬪準備的棺材也送到了。

    我親眼瞧着他們將安嬪放進棺中,左綾抱着棺材哭的泣不成聲,宮裏的老嬤嬤正在給安嬪做最後一次的裝扮。

    耳畔,是孩子的哭聲。

    奶孃抱着孩子,小聲哄着,我呆愣愣的盯着棺材裏的安嬪出神。

    “給皇上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

    身後傳來宮人請安的聲音,我才轉過身,向皇上和太后行禮請安。

    除了皇上和太后,滿宮的妃嬪都來了,她們沒有回宮,徑直來了啓陽宮。

    外頭擠滿了人,我冷眼瞧着她們。

    這其中的一個,便是對安嬪下手的那一個。

    “今日送安嬪回宮的那些個轎伕何在。”我忽然開口說道。

    從回宮到現在,我都沒有問責,偏當着她們的面,我纔開始查問此事。

    “回娘娘的話,都在外頭候着,等着娘娘發落。”說話的是啓陽宮的掌事姑姑。

    “斬,一個不留。”我冷聲說道,眼裏含着殺氣。

    饒是太后,都有些意外我的殺伐果斷,皇上更是神情複雜,但皇上沒有開口阻止。

    “今日給安嬪接生的嬤嬤還有太醫,斬。”我又接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