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有些奇怪，自家弟弟沒像之前那樣，椅子上放了火炭似的，隔不了幾分鐘就往他書房跑。
偶有路過陌九書房，透過窗紙，她要麼在牀上睡覺，要麼在讀書。也許是嫌陽光刺眼，最近總喜歡揹着窗戶。不過，像她這個坐不住的性子，只要在讀書就行，什麼姿勢不打緊。
今晚陌府甚是熱鬧，門口兩邊掛着兩排大紅燈籠，平日肅穆的大門上掛上了紅綢帶，就連兩邊的石獅子胸口都每隻佩戴了一朵大紅緞子。
陌府門口，魏嫣帶着佩兒，招呼賓客。身邊一張小桌，管家帶着幾個小廝坐在旁邊，清點記錄各府的禮物。
陌九躲在遠處的牆角探出個腦袋偷偷打量，長安城排得上號的家族幾乎都派了人過來。
府門前的空地之前還覺得過於寬敞，如今卻被車馬堵的水泄不通。後面來的賓客見前面排起了長隊，馬車又擠不進去，乾脆提起衣服下了車，從馬車間穿了過來。
陌九記得，小時候過年，曾經偷偷和鄭齡跑去唱戲的集市，被擠得東倒西歪。個頭又小，不僅啥都沒看到，還被踩了很多腳，那叫一個人多。
今天這麼一看，只道當時沒見過世面，那樣的小場面根本上不了檯面！
她細細打量守衛，比往常多了一些，黑色的鎧甲在月光下更顯冰冷。
不過，今天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各色人物進進出出，多一個進去應該不算什麼難事。
憑着對自家的熟悉程度，陌九趁着夜色，領着花茹茹穿過層層守衛，終於到達自己房間。
花茹茹被蒙着眼睛，也不知道被領着竄了多久，一會兒轉身，一會兒蹲下，就這麼按照陌九的指示走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能舒口氣，眼睛上的黑布一拿下來重見光明。
陌九把花茹茹藏到自己房間，剛安頓好，墨白就呼哧呼哧跑了過來。
“哎呀，小公子，你在這裏呀！”他喘着氣，拖着陌九就往門口拉，“快、快，大公子正到處找你呢！”
陌九嚇了一跳，埋怨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等我片刻，我馬上跟你過去。”
她關上門，對房樑上的魑使了個眼色，暗示他看好花茹茹，別讓她亂跑。這纔打開門，急匆匆跟着墨白離開。
陌九跟在後面走到知春院，陌玉正和旁邊圍着的一些人交談。
她掃了一眼周圍，大多是些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
“這裏怎麼都是和哥哥一般年齡的男子？不應該還有其他人嗎？”
陌九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墨白。
墨白擡頭掃了一眼，“這知春院是咱們陌府的堂屋。陌府要是舉辦大型的宴會，都會先到知春院前廳。老爺們就會被領到正廳，少爺公子們會聚到明堂，夫人小姐們會聚集在偏廳。這樣分開來，大家都可以自在些，不用拘着禮數，白白喪失了樂趣。”
陌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們現在是在明堂，那正廳和偏廳在哪裏？”墨白對着兩邊指了指方向。
陌玉正應付着各類攀談，偶一擡頭，看到陌九站在人羣外朝着門口東張西望，便招呼上前來，介紹給大家。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弟弟之前身子不好，一直寄養在府外。近日剛回府，來，陌九，來拜見兄長前輩。”
她瞬間紅了臉，都是些沒見過的人。
礙於哥哥的面子，她雖不情願，也只得硬着頭皮走到大家夥兒跟前，作了個揖。
“各位兄長好，我是陌九，以後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她絞盡腦汁還想說些什麼，不過一剎那間語言如此貧乏，好像多說一個字就像要剜去一塊肉似的，只得將像哥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小九剛回府沒多久，對京中生活還有諸多不適應之處，還請各位海涵啊！”
人羣自動讓開了一條道，祁連處理完辟雍的事情，就趕到了陌府的生辰宴，正好看到陌九語塞的窘迫模樣。
衆人看到祁連，紛紛道了聲“三殿下”，轉過話頭兒與他交談起來。
陌九聽着他們討論些詩詞歌賦和朝堂政事，昏昏欲睡，間或有幾個人來打招呼，她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
在這種場合，幾乎一個人都不認識，還要裝作很熱絡的各種攀談，常常覺得力不從心。
正在角落打盹兒，突然覺得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轉過頭一看，竟然是鄭齡。
她瞬間覺得找到了親人，又驚又喜，“你怎麼過來了？”
一兩個月沒見，鄭齡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他淡淡地說，“司教知道我掛念着你，特地給我請了假帶我過來的。”
他一早聽到陌九受傷的消息，焦急不已，坐立不安，立即就告假來了陌府。
在陌府門前轉了很多圈，求着守衛去通報一聲，讓他見一見陌九，只要見一面知道她沒事就行。
也不知求了多少遍，到後來守衛不耐煩地罵道，“你以爲將軍府是你這樣的人能進的？走走走，別耽誤我們值班，我們手裏的刀可不會說話！”
鄭齡看着他們手裏鋒利的刀刃，閃過寒光，轉過身，盯着遠處有些出神。
天空一片藍黑色，一陣陣大風裹挾着樹葉飛到半空，大街上只有零星幾個人，神情緊張，都急匆匆往家裏趕去，不想被大雨困在路上。
鄭齡沒把這些告訴陌九，只是簡單地說，“看到你沒事就好。”
陌九拉着他躲開人羣，來到花園。
這個時辰，無論是丫鬟僕婦還是守衛小廝，大多都守在前廳，花園僻靜了很多。
他們跑到一處亭子，雖然很多地方掛着燈籠，花園裏幾乎漆黑一片，只有燈籠周圍那一小片地方有微微的亮光。
陌九伸了個懶腰，對着花圃深深呼吸着自由的空氣，“你可不知道，在裏面一個人都不認識，真是悶死我了。”
她摟住鄭齡的肩膀，“還好你來了，還能和我做做伴，快給我講講，這些天辟雍有沒有發生什麼好玩的事情。”
夜色如水，明月高懸蒼穹之上，注視着亭子裏依偎而坐的兩人，彷彿又回到了少時在京郊無憂無慮的時光。
偏房裏，夫人們幾人一羣地圍坐在一起，說些婦人間的私房話。這夫人間的關係，也和自己大人在朝堂上的關係分不開。自家夫君和哪位大人的政見相同，自然兩府的夫人也更親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