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21章 困境
    陌九坐在書案前,雙手不斷揉着太陽穴,生無可戀。

    就在剛纔,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猛地聽到鄭齡說的,只覺天一黑,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鄭齡從醫舍拿來薄荷葉,在陌九太陽穴處塗了厚厚一層,拿着扇子蹲在旁邊扇了好久。

    見她睜開眼睛,才放下心來,“嗬,你這樣子,真是嚇死我了!”

    可是她寧願自己就這麼一直睡着,希望剛剛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

    夢一醒,一切都回到了剛剛笑懟黃大膽的時候,那時她和大司禮的關係還是可以補救的。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鄭齡聽見陌九在後面唉聲嘆氣,轉過身,兩隻手搭在書案上,有些擔心地看着眼前的陌九。

    她臉色慘白,兩隻眼睛無神地盯着前方,好像透過那團透明空氣看着什麼其他東西。

    “過不多久,大司書就過來了。你現在臉色這麼差,要不然先回去休息?”

    經剛剛一遭,陌九連中午喫飯都沒有胃口,草草往嘴裏送了兩口飯菜,連嚼都懶得嚼,硬生生吞了下去。

    直愣愣放下碗筷,像個沒有靈魂的木頭人,一臉魂不守舍地來了上庠。

    事到如今,喫什麼不重要,喝什麼不重要,哪位先生什麼時候來講課也已經不重要了。

    離大司書上課還有一個時辰,其他人應該剛喫完午飯回到學寮,脫了外衫打算小睡一會兒。不然,就大司書那催眠曲般的嗓音,除了魏明赫,估計沒幾個人能抵住。

    往常,陌九也是如此。不過今天她實在一點心情也沒。剛剛的噩耗驅走了她腦子裏殘存的最後一絲念想。

    現在整個人都籠罩着一股“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的悲壯,似乎身邊圍了一圈瞎子演奏最悲愴的二胡曲目。

    陌九看着鄭齡堵在自己面前的大臉,頭更痛了。揉着太陽穴的雙手也不自覺加快了速度,心裏默默問候了鄭齡祖上十八代。

    “鄭齡,我真、真、真……”

    “真”了半天,她也沒“真”出個什麼花樣。她也確實不知道現在用個什麼詞來形容對鄭齡的感情,大概就是那種想喝了他血、咬碎他骨頭的感情吧!

    鄭齡見她語塞,連忙起身蹲到旁邊,輕輕撫背,擔憂地說道,“小九,你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說出來啊,否則我怎麼能給你出主意呢?”

    陌九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再怎麼罵他也改變不了目前的狀況,索性也懶得罵了。

    她有氣無力地抱怨,恨鐵不成鋼,“我大祁以武立國,不說司武最該受重視把,至少也輪不到司禮把!憑什麼獨獨大司禮有一票否決權?這不公平!”

    鄭齡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高祖以武立國來,一直大力推崇儒家禮制,至文帝登基,更是將禮制推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當今陛下即位第二年就將禮部奉爲六部之首,辟雍中大司學以下便是大司禮爲尊,中期擢考更是有讓一衆學子深深畏懼的一票否決權。”

    見鄭齡頭頭是道講了這麼多,陌九目瞪口呆。

    這些她一個字都沒聽過,鄭齡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

    “這些都是大司禮上課的時候講的啊!而且他爲了凸顯自己的重要性,幾乎每節課都要重複一遍。每一次下課我想和你講講上課的內容,你總是跑得比誰都快。”

    那就怪不得了!自從第一節禮制課,陌九要麼就坐在最後一排看兵法樂譜,要麼就帶着自制的耳塞眼罩睡覺,一覺睡到鄭齡扯着嗓子喊她去喫晚飯。

    每當鄭齡剛想和她講講大司禮的上課內容,她總是像只被籠子困了許久的小狼,剛被放回野外,盡是撒開蹄子到處跑。最開始鄭齡還能勉強追得上,後來慢慢就體力不支,只能在後面徒勞地看着她跑遠的背影。

    這麼一來,自己好像還真不能怪鄭齡!

    “我還沒問你,爲什麼對大司禮的課這麼反感?其他課上也沒見你這樣,怎麼就大司禮的課這麼厭惡?”

    鄭齡擺弄着陌九書案上的筆架,問道。

    陌九停下手上的動作,彷彿陷入沉思,“我呀,一聽到大司禮講那些繁文縟節,就頭疼的要命。什麼‘貴貴尊尊賢賢老老’還是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高祖起義的時候怎麼還高呼‘我本布衣’?什麼‘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還什麼未婚先孕的女子應該被燒死,我只見其中偏執狹隘了!怎麼能忍着聽一下午這種論調,更別說讓我背下來了!”

    陌九還要接着說,鄭齡急忙按住她的嘴,“你瘋啦,這種話你都敢說?要是被人聽了去,又不知道怎樣處罰!”

    陌九扯開覆在她臉上的手,“這不是因爲只有你在麼,有旁人在我也不會說。”

    鄭齡收回手,“沒旁人在也不行,你就不應該這樣想,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根本不是你我能有的,知道嗎?”

    陌九沉默地看着鄭齡,他少有這樣鄭重其事的表情,看來真是上了心。

    於是撇開頭不去看他,右手手指指尖不自覺地敲着桌面。

    鄭齡看着陌九頹喪的樣子,有些啞然。她好像從沒變過,無論是大大咧咧,把一切都寫在臉上的性子,還是心煩意亂時敲桌子的小動作,都是如此。

    透過時間的縫隙,似乎眼前坐着的人和另外一個人影重疊,只不過那時她還不是陌府小公子。

    那時候,陌夫人帶着陌九剛搬到城郊。陌夫人親切和善,長得也漂亮,雖然穿着布衣,也難掩其高貴典雅的氣質。

    莊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地沒有一點味道。附近搬來這麼一戶人家,這種事,不能不成爲村裏人喫完晚飯聚在一起聊天時的閒話,也總少不了猜測那家人的來歷。

    那麼一天晚上,村頭的二姑聽她兒子說了。她兒子在城裏大戶人家送菜,說是這陌夫人是位落難的夫人,夫君受了什麼災禍,爲着避免妻子受到拖累,狠心把他們送來了這裏。

    聽說這孤兒寡母這來歷,鄰里可憐娘倆兒孤苦無依,也友好,見面會親切寒暄上幾句,稱呼也從陌夫人轉而親切地喚成“小九他娘”。

    誰家裏面有些青菜蘿蔔之類的,也忘不了給他們捎上一份。陌夫人感激大家,時常會拿些自己繡的花樣或做的小點心送給他們,雖不貴重也可以聊表心意。

    陌九年齡小點,也是玩得開,和村裏面的孩子們早早就打成一團。

    後來某一天,也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風聲,說陌夫人是未婚先孕,陌九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