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安城來了個女將軍 >第20章 大司禮
    大司樂上了一上午的課。

    下學後,鄭齡同陌九走在回學寮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剛剛上課的內容,間或傳出輕快的笑聲。

    天氣晴好,快要入夏,陽光少了春日的柔和,多了幾分焦灼,槐樹綠油油的擡頭站着,俯視着來來往往的學子。

    兩人就着槐樹蔭多的地方走,不一會兒額頭附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那黃大膽真逗,還好意思自稱長安城裏第一小生,”陌九咯咯笑着,“那笛子吹的,大司樂差點沒背過氣去!”

    大司樂在第一節課上,讓所有人選好樂器,接下來主要修習這門樂器就好。

    可全班二三十個學生,十幾種樂器,大司樂卻只有一個,如何能在一節課上教授這麼多不同的音律?

    因此,這種授課方式初初聽來,陌九覺得,並不可行。

    那麼些樂器在課堂上同時演奏,這裏彈琴,那裏吹笛,旁邊又拉二胡,只一想那場面,就覺得非常熱鬧。

    對她這種不甚鍾情音律的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適合渾水摸魚。

    不過後來上了幾節課,情況並不是陌九所想象的那樣。雖然各種樂器演奏形式不同,樂理卻是相通的。大司樂只需講通樂理,同學們便可自己演奏樂譜。

    講完樂理,大司樂就只要靠着椅子閉目養神,憑着一雙聽覺靈敏異常的耳朵,捕捉課堂上不和諧的旋律,然後走到那人身邊指導一兩句便可。

    大司樂,較之其他先生,還算年輕,約莫三十歲左右,卻十分博學。

    就這麼說吧,只要是樂器,但凡能說的出名字,就沒有他不精通的。

    這位先生常愛着一襲青衫,頭髮鬆鬆挽在後面,用一根棕色的樹藤固定,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慵懶隨意的氣質。

    談吐幽默,爲人也不刻板,課堂上隨意對學生評價一兩句,總是能精準地戳中要害,還逗得包括演奏者在內的所有同學哈哈大笑。

    這種自由不拘束的風格無疑受到了陌九此類學生的大力追捧。而這種好感表現在行動上就是,只要是他的課,陌九堅持不逃課不遲到不早退不睡覺的“四不”原則。

    雖然這在其他人眼裏算是作爲辟雍學子最基本的守則,但是對比陌九在大司禮的課上的所作所爲,可以稱得上是她少見的典範模樣了。

    鄭齡背上的古琴沉甸甸地壓在肩頭,時不時伸手挪挪肩上的繩子,聽見陌九說的話,附和道。

    “可不是?我以爲他有通天的本事,誰知就是吹牛皮罷了!”

    “不過,你別說,魏明赫那蕭吹得還是可以的!”

    陌九右手向上拋着一絲制的紅綢袋子,隨意說道。

    鄭齡大驚小怪地拖長了聲音,“喲,今天咱們的陌小公子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聽到你誇魏明赫!”

    這麼一頓陰陽怪氣,陌九一個沒注意,紅綢袋子向前面飛了過去。她趕忙向前大跨幾步,纔將將接住。

    “鄭齡,你這大驚小怪的毛病,我可是得說說你。我就這麼狹隘嗎?人家確實吹得不錯嘛,那我就得這樣說,是不是?”

    鄭齡在一旁裝模作樣地陪笑,“是是是,陌小公子最是大公無私的,是我小人之心。要不然我給你唱上一曲向你賠罪?”

    陌九一臉嫌棄,“你?唱上一曲?就你那五音不全的嗓子,那我怎麼消受得了?”

    “那可怎麼辦?我這話都說出口了,你是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了。”鄭齡貼到陌九耳邊,作勢要引吭高歌。

    陌九捂着耳朵掉頭就跑,“人家唱小曲要錢,你唱歌要命。您高擡貴手,就饒了我可憐的耳朵把!剛剛黃大膽對它的摧殘還在餘波未消呢!”

    鄭齡可不管這些,追着陌九就要唱。二人打打鬧鬧朝學寮跑去,陌九邊跑邊轉頭和鄭齡說笑着,一不小心就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

    旁人還沒說話,陌九捂着磕到的左眼,便跳了起來,“哎喲,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敢礙了小爺的路?”

    陌九這陌府小公子的身份逐漸傳開,因着家世的蔭庇很是受了吹捧,漸漸也沾上了幾分鄭陵呂梁那類的習氣。

    不過眼見她也只是在說話上沾點痞氣,其他並沒什麼不妥。鄭齡瞧在眼裏,雖偶爾感覺有些陌生,倒也沒覺得有甚不妥。

    “你這陌小公子倒是好大的威風啊!學業上沒見多少精進,倒是擺起了十足的架子來!”

    這聲音蒼老但不乏力度,沉穩又不失威嚴。

    陌九雖還未轉身看清那撞到的人,對這聲音的主人的身份便有了答案,隨即換上了一副恭敬的嘴臉,轉身一剎那立即身體呈直角鞠躬行禮。

    “問大司禮安,陌九不知是先生,一時嘴快,還望大司禮不要見怪。”

    大司禮見她這般陳懇,也不想一直揪着不放,捻着鬍鬚,“算了算了,你且記着,無論你在外頭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在辟雍便首先講師生、同門,聽到沒有?”

    陌九微微曲着背,低頭站在一旁,點頭稱是,“大司禮教訓的是,陌九受教,定當銘記在心。”

    “你這孩子啊,認錯倒快,就是轉頭就忘。”

    陌九站在一旁勤懇地點頭,“大司禮教訓的是,陌九受教,定當銘記在心。”

    大司禮邊往前走邊說,“你要是肯把練武的一半勁頭,哦,都不用一半,哪怕五分之一的勁頭,用在我的課上,我就是做夢都能笑醒。”

    陌九亦步亦趨跟着,鄭齡走在她後面,拉開了一點距離。

    “大司禮教訓的是,陌九受教,定當銘記在心。”

    大司禮有些慍怒,“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每回就這一句話!”

    他邊說邊轉頭看向陌九,只見他跟在自己身後,一隻手背在背上,另一隻手捻着光溜溜的下巴,大搖大擺地學着他的模樣走路。

    走在後面的鄭齡,看着陌九的作怪模樣,雙手捂着嘴,想笑又不能笑出聲,一張臉憋得通紅,喉嚨因急促的吸氣呼氣一縮一縮,兩側鼻翼一張一合,傳出短促的呼吸聲。

    老頭頓時怒氣上臉,喉嚨裏擠出高亢的兩個字,響徹整個辟雍,周圍傳來陣陣迴響。

    “陌九~九~九~”

    這時候,門口的侍衛剛換班,當值的侍衛喫完午飯,扛上了值班的行頭,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點頭如搗蒜。

    初夏的陽光傳來陣陣睏意,饒是站着,過不了多久都能被送去見周公。

    年輕的侍衛沒被調來多久,聽見這聲,一個機靈從瞌睡中嚇醒,搖了搖身旁的同伴。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哪裏傳來這般淒厲的慘叫?”

    他同伴幹這行當的年頭比他久,猛地被推醒,睡眼朦朧間聽他描述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的什麼事。

    那同伴又倒在了柱子上,閉着眼睛嘟囔,“就這?沒事,估計陌九又惹怒了大司禮,以後你就習慣了!”

    遠處的樹林被驚起一羣烏鴉,撲棱着翅膀在上空盤旋良久纔敢落下。

    大司禮伸手就想去揪陌九耳朵,不過就他這速度,怕是陌九故意放慢速度,都摸不到她衣角。

    說又說不通,講又講不聽,打又打不過。大司禮氣血上涌,平日裏刻板嚴肅的臉,此時倒是平添了幾分生機。

    “你、你,”他撫着心口大口喘氣,“我還說你經那一遭,在家養病許久,想必能有所感悟,想不到還是如此冥頑不靈!你的中期擢考,在我這裏是別想過了!”

    說罷,拂袖而去。

    鄭齡看着氣沖沖遠去的背影,“你這個時候還敢得罪大司禮?不怕中期擢考和你玩真的,真不讓你過?”

    陌九一臉輕鬆,“嗐,你就說這事兒啊!沒事,我都摸清楚了。中期擢考是四位大司教一同打分,只要有兩位認定合格就沒問題。”

    她掰着指頭一一分析給鄭齡分析,“大司武,我自家人。憑我的身手,合格沒有一點問題。稍微努力下,評個優秀。要是搏一搏,沒準能進前三甲。如果再拼一拼,奪個榜首也不是沒可能。大司樂,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今天我還問過他。大司樂說了,通過不成問題,最好能衝一衝優秀。”

    她翹起第三根指頭,“至於大司書嘛,雖然我帖經、經義和墨義不擅長,好在策問、雜文、詩詞歌賦、兵法典籍也還可以。”

    她信心滿滿地拍了拍鄭齡的肩膀,勝券在握,“我的策略就是,保二衝三。大司武和大司樂的合格我拿定了,大司書雖不十分確定,也八九不離十。既然這樣,大司禮那一票,要不要都無所謂!我又不打算像魏明赫那樣嚴格要求自己,非要拿第一,對不對?”

    鄭齡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聽你這麼一分析,好像還真是這樣哦!我還真是佩服你,有遠見,輕輕鬆鬆就把擢考安排的明明白白,既沒耽誤學習也沒耽誤玩。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大司禮有一票否決權。”

    陌九雖然意識到了這是什麼意思,依然不死心地追問,“一票否決權?”

    “對,就是說,即使其他三位大司教都同意通過,只要大司禮不同意,那就不能通過。”

    霎時間,陌九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直挺挺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