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九騎在馬上,手掌心開始冒汗,幸好迎面的微風,能稍稍舒緩一些緊張感。
赤驥倒像是見慣了大場面,昂着腦袋,前蹄噠噠地踏在草地上。
之前摔跤場上一戰成名,今日騎賽校場外,擠得水泄不通。
衆人紛紛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那位打倒先零摔跤手的祁人少年,怎麼在騎賽中敗下陣來!
陌九在最左邊,撇過頭,莫折念生緊挨其右,正明目張膽地盯着她。顯然這位小世子,並不看重第一名的頭銜,就是不想這頭銜叫自己拿了!
汗毛直豎,她索性扭過了頭,看着校場外的情形。
背部依然隱隱作痛,好在第二天睡醒,已經好了大半,也沒耽誤練習。
雋蒙駭騎術精湛,雖然比不上莫折念生自帶天賦,基礎功和技巧是紮紮實實的,教她也是不遺餘力。
這麼兩三天下來,見她進步神速,他也沒了原先那潑冷水的勁兒。
阿箬在校場外拼命加油,旁邊爲念生加油的先零姑娘們,嫌她嗓門大,說了幾句狠話。阿箬挽起衣袖,幾乎要打起來。
幸好雋蒙駭拉架,剛拉開,雙方又回了原樣,一邊扯着嗓子喊,另一邊尖着嗓子嚎。
阿箬熱情的鼓勁兒聲響徹整個校場,陌九能夠明顯感覺到,右手邊那人一雙眼睛射來殺人的目光。
她縮了縮脖子,也不知爲何莫折念生把所有帳都記到自己頭上!
莫折尉站於高臺,居高臨下地將整個校場盡收眼底,看到自家意氣風發的小兒子,眼中不禁露出讚許的目光。
視野往左邊移了一點,哼,又是那個礙眼的祁人小子!
她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幾天前還聽說,這小子病得快死。今天一看,很是生龍活虎,哪有半分將死之人的模樣?
預備開賽的號聲響起,所有騎手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前方,只等發令員一聲令下,即刻就往前衝將。
發令手已經舉到號角,“嗡~”
“駕~”
馬鞭隨即落下,馬兒喫痛,甩開蹄子,向前飛奔,立時校場上,揚起一陣塵土。
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開始扯着嗓子爲中意的選手馬匹助威,彷彿喊得越大聲,騎手就越能發揮出更高的水平。
陌九全神貫注得盯着前方,只用餘光觀察賽場上的情況。
莫折念生一直穩穩地待在前面,另一個選手緊隨其後,目前自己位於第三。
下一個轉彎,她有把握超過前面那個人。
過彎道,可是雋蒙駭的強項。
現在,也成了她的強項。
彎道就在前面,其他人都在調整速度和方向。
這是比較危險的地方,猶豫就會放慢速度,放慢速度就是有機可趁。
就在此時,陌九反其道而行之,揮起鞭子,狠狠抽下去,命令赤驥在轉彎的前一刻,即刻加速。
懂行的人,都意外地看着這一舉動,心裏紛紛質疑她到底會不會騎馬,在彎道竟然還敢這麼加速!
只有雋蒙駭胸有成竹地雙手抱在胸前,嘴裏唸唸有詞。
“是一棵好苗子!”
赤驥衝入彎道,陌九瞅準最臨界的點,牽住繮繩,火速調轉馬頭。
赤驥出色的反應能力,一人一馬順利地在最危險的彎道,完成了超越第二名的任務。
就只剩下穩居第一的莫折念生了。
可惡的是,他根本還沒用盡全力!
念生也注意着陌九這邊的動態,見她緊隨其後,還差半個馬身就要追上自己,也不得不正經起來。
不僅爲了在阿箬面前證明自己比這祁人小子強,更因爲很少能碰上像這樣的對手,能正正經經比上一場!
他向坐騎發出號令,那匹馬顯然也感受到主人強大的氣場,鼻子哼地出了一口氣,奮起四蹄,鬃毛根根豎起,馬脖子上流出鮮血一樣的汗珠,眼神變得凌厲。
汗血馬就是汗血馬,實力就是不能小覷!
怪不得陛下處心積慮地想弄過來,卻半根毛都沒弄到!也怪不得一直有傳言說,北匈騎兵之兇悍有一半得仰賴西羌!
差距逐漸拉大,她知道自己贏不了了。
但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輕言放棄!
離終點還差半圈……
堅持,一定要堅持到終點。
突然,校場外的人羣開始發生騷動,熙熙攘攘,衆人亂作一團,紛紛散開,可又不逃開,只是圍在旁邊好像在看什麼。
到底怎麼回事?
這樣的日子,按道理是不會讓任何意外事件發生!
陌九用餘光看去,只見一羣蒙面匪徒,持着大刀朝阿箬衝過去。她旁邊的侍女護衛此刻都不知去了哪裏,雋蒙駭也不在。
其他部落的人只是冷眼旁觀,根本沒有半分要主動搭救的意思。
阿箬挑釁莫折尉的風波還沒過去,這些蒙面歹徒的目標又只盯着阿箬。大家都不是傻子,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爲此沒準還要搭上一整個寨子!
此時,陌九卻鎮定下來!
她本該慌亂於是繼續比賽還是前去搭救阿箬,此刻卻變得無比冷靜。
那些蒙面匪徒的動作在她眼裏開始變慢,沒錯,刀刀目標確實是阿箬,可是刀刀都避開她。
她突然想起前一天練習時,阿箬突然跑過來沒頭沒腦地說過一句話。
當時她正一心於如何突破彎道騎術,根本沒放心上,此刻想來別有一番深意。
“小九,記住,無論如何,你都要心無旁騖地完成比賽!”
她一直以爲,這只是阿箬在鼓勵她,一定要堅持到底,無論如何不能放棄,也就沒放心上。
如今看來,沒想到她真正的意思在這兒!
可她,是怎麼想到的?
長空之下,匪徒扛着大刀,步步逼近,阿箬驚恐的求救聲劃破草原。
“念生,救我!”
離終點還有一個馬身的距離,阿箬求救聲一出。
陌九隻感覺從右手邊刮過一個小型颶風,莫折念生毫不猶豫地扯着繮繩向阿箬奔去。
哪怕只有一個馬身的距離,哪怕只要再一點點時間就能過線,哪怕過線後再去也來得及。只要是阿箬叫他,前邊刀山火海,他都不帶半分猶豫!
陌九釋然了,慢慢拉緊繮繩。
在赤驥過線之前的瞬間,停在了終點線前。右腿夾了夾馬肚子,赤驥聽話地朝校場外走去。
騎手一個個超越了終點線,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
這都不重要了。
於她而言,男人間的事,不把女人牽扯進去,是底線!
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不行!
校場外,觀衆看到這百年難遇的一幕,目瞪口呆之後,爆發出一陣抗議。
更有甚者,爬出圍欄,叫囂着應該再比上一場,這局不算!
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聽說在東祁興盛的賭坊生意,最近開來了西羌。
春季拉練的各個項目都明碼標價的賭輸贏。
今日的騎賽也上了賭桌,大家都說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還一賠十?這下,多年攢的老婆本兒都得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