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是侍衛,關心公主的安危,是卑職的職責。”
阿箬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帶着一絲失望不甘問道。
“你關心我,果真就是爲了盡職責?無半點其他意思?”
小九點了點頭,決絕地回答,“並無其他。”
她並非不知道阿箬對自己的念想,那麼明顯的心意,哪怕是根木頭都能感受到。可是,阿箬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自己知道。
既然從一開始就無法給出任何承諾,那乾脆就從根源上,斷了她所有的念想。
莫說自己是女兒身,即便是男兒身,也不可能留在西羌。
而阿箬,她的父兄,也絕不會允她嫁去長安,到那樣遙遠與陌生的地方,沒人照料。
阿箬是這樣明媚的小公主,她屬於無垠的大草原,屬於遼闊的藍天,屬於潺潺的溪水,她應該是大草原上最恣意最熱烈的格桑。
長安的城牆很高,長街很冷,不適合這樣的姑娘!
念及此,小九又加了一句。
“小九關心公主,只是按照所應該盡到的職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阿箬的眼眶慢慢變紅,大眼睛裏似乎藏着汪洋,但又盡力忍住,忍住不讓一滴淚流出本不該流出的地方。
她轉過身,背對着陌九,仰起臉,望向夜空。
月光皎潔,她擡起手在臉上擦了擦,放下,一會兒又擡起手。
小九看着她輕輕抖動的肩膀,伸出手,猶豫半晌,良久,又收了回來。
既然決定了,就不能有半點心軟,長痛不如短痛!
今晚痛快說清楚,阿箬的性子,消沉幾天,就會把她忘了。然後,她會碰到比自己好上千倍萬倍的人,給她一世幸福。
月光下的草原一片銀白,似乎染了一層白霜。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復好心情,裝出滿不在乎的模樣,輕快地轉過身,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你既知是侍衛,公主有命,怎敢不從?辜負本公主的好意,又該當何罪?”
陌九有些不知所措,試探道,“公主,您不生卑職的氣了?”
阿箬撅起小嘴,“怎麼可能不生氣?你沒看出來本公主在生氣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伸出食指,一下下戳在陌九肩上,一步步逼近,一字一頓地往外蹦。
“你、辜、負、本、公、主、的、好、意,該、當、何、罪?”
陌九被逼得一步步後退,終於阿箬停了下來,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擺出非要等到答案不可的架勢。
陌九撇過身,從她眼神的桎梏中鑽了出來。
“這個,嗯,全憑公主發落。公主說卑職該受什麼樣的責罰,卑職自去領什麼樣的責罰。”
阿箬莞爾一笑,“這可是你說的,不準後悔。”
“絕不後悔。”
阿箬翻身上馬,“那你跟我來!”
陌九看時辰不早,問道,“這麼晚了,公主這是要到哪裏去?”
阿箬騎在馬上,冷冷看着她。
“你不敢了?”
“不是不敢,只是公主安危最重要。您等卑職去通報一聲,帶上幾個侍衛,再跟您一起去。”
阿箬卻不管,狠狠朝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向遠處無際的黑暗處駛去。
陌九看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此時再去找人也來不及。要是遇上危險,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又恐護衛不力。
兩人揮舞馬鞭,夜空下,前追後趕,耳邊只是呼呼的風聲。
陌九的騎術,這幾日在雋蒙駭的教導下,突飛猛進。即使不用赤驥,也能發揮出很好的水平,不一會兒就趕上了阿箬。
“公主,您快停下來,跟卑職回去。”
阿箬卻不管她,“駕、駕”,不斷揮動馬鞭朝前面飛奔。
陌九隻能緊緊跟在身邊,離春季拉練賽場越跑越遠。
等阿箬停下來,不知到了哪裏,更不知大帳的方向在何處了!
陌九跳下馬,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
草原上少見這樣的叢林,月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一塊木板橫亙於入口的小徑,上面似乎寫了什麼字。
天色實在太暗,又有樹冠阻隔,借到的月光更是少得可憐。
陌九正打算湊近點看,誰知阿箬突然擋到面前,雙手叉腰。
“你剛纔還答應了,本公主怎麼吩咐,你怎麼做的,忘了嗎?”
陌九看着前面未知的黑暗,吞了吞口水。
“卑職沒忘。”
可是,西羌不是東祁,這裏也不是長安。
自從來了這裏,她的活動範圍只限於燒當羌聚居地,跑這麼遠還是第一次。
草原四面都一樣,剛纔又只顧着追阿箬,沒怎麼顧得上做標記,現在掉頭回去已是不可能了。
陌九站在原地,犯了難,前面黑咕隆咚一片,也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你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
阿箬早已經跑到了前面,正站在黑暗中等自己
草原少有叢林,她探頭望着前面那片濃密的黑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猶豫片刻後還是跟了上去。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一路無話,穿過叢林的屏障,眼前變得開闊起來。
陌九轉過身朝後面看去,只見叢林好像是在腳下。
原來,剛纔不知不覺,走了條向上的路。
回過身時,阿箬已經走到了前面不遠的地方,站在那裏,不知道正看着什麼東西發呆。
陌九也走了過去,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深不見底的峽谷,腳下層層雲霧繚繞,彷彿到了仙境。
她疑惑地看了看身邊的阿箬,不知引她到此,所爲何。
阿箬並沒看她,只是注視着眼前的的峽谷,緩緩道。
“此處名爲情人崖,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情人,紛紛會到此殉情,希冀在新的世界能夠在一起。”
陌九更疑惑了。
情人崖?所以,阿箬爲什麼引她到此?
等等,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震驚地轉頭看向阿箬,不會吧?
果然,阿箬兩片紅脣裏幽幽吐出幾個字。
“我們,殉情吧!”
咳咳咳,陌九被嚇得連連後退,之前受的傷還沒好全,此刻又被勾了出來,背部隱隱作痛,腦子嗡嗡作響,肺部嗆出一陣咳嗽。
腦子飛速運轉着,“殉情?可、可是,你剛纔說的是,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情人會殉情,我們並不相愛啊!”
阿箬聞言,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哦,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她慢慢朝後退了幾步,退到陌九身後的位置,突然間,伸手朝陌九推過去。
“那麼,就你自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