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的聲音彷彿鬼魅般在山谷中迴盪。
待陌九回過神來,卻已經來不及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崖下跌去。
身下是無盡的深淵,那一瞬間,她看到了阿箬嘴角陰惻惻的弧度,看到了身邊環繞的雲朵,看到了崖壁上斜生的灌木。
然後,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等她再醒過來之時,眼前是一片白亮的光。
她伸手放在額前遮了遮,自己這是已經死了嗎?
揉了揉眼睛,又閉上眼,重新適應了一會兒,再睜開,纔看清外面清晰的世界。
鼻間是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對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和之前待的地方所差無幾,可又不似其到處都是人類留下的痕跡。
這裏鳥語花香,蓬勃的青草就像是大地對天空的渴望,沒想到熙熙攘攘的人間,竟還有這樣一片被遺忘的淨土!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草原上,不知是晚間下過雨,還是清晨未及散開的露珠,陽光落在這些水滴中,散發出彩虹似的光。
陌九撐手想爬起身,觸手是一堆乾草。
很柔軟,一點不扎人,旁邊還散落了一些紅紅的小果子。
擡起頭,眯起眼。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外面是蔚藍的天空。
扭過頭,仔細看了看,這頭頂上好像是一個天然的溶洞。
自己落下的位置,估計正好是這個溶洞的正上方。藉着這粗壯的樹冠和底下的軟草,減緩了大部分的衝擊力,自己纔有機會活到現在。
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叫聲,這纔想起,昨天騎賽過後,自己還一點東西都沒喫過,眼見這都快晌午了。
她瞅見地上的水果,小小的,圓圓的,有些一粒粒綴在樹枝上,有些又滾落到一旁。估計是昨天掉下來的時候,從頭頂那棵大果樹上砸下來的。
撿起一粒,放在鼻下聞了聞,沒什麼味道。用衣服擦乾淨,輕輕舔了一口,也沒什麼味道。
她沒見過這種果子,不過這也不奇怪,西羌不知道有多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這果子顏色這樣鮮豔,有沒有毒啊!
她拔出靴中的短刀,刺開一點外皮,擠出一點汁液,用舌尖輕輕點了點,立時一股強烈的酸意充盈了整個口腔,眉眼擠成一團,酸得整個後牙槽都跟着打顫。
她丟掉手裏的果子,不行,就算再餓,這東西,也實在下不去口啊!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摸了摸自己餓癟的肚子,這東西能不能喫她不知道,但是肯定能開胃!
這下,更餓了!
只能找找看,周圍有沒有人了!
她走出山洞,一陣嘆氣。剛纔還覺得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景宜人,現在只覺得,怎麼這麼大!
一眼望不到邊,要是一步步走,在找到人施捨口喫的之前,就已經餓死了!
念及此,她也不管什麼了,朝着大草原,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
“喂~~~有人嗎?”
她用西羌語,祁語和南瑾語,各喊了一遍。
大草原上一片寂靜,她頹然地跌坐在地上,自己這究竟是到了哪裏?
突然,“咚咚咚,咚咚咚……”
她豎起耳朵,這是哪裏傳來的聲音?
坐在原地,轉了個圈,撇過頭四處打量,確實什麼都沒有。
不對,剛剛扔掉的果子,竟然在微微震動。
她趕忙蹲下身,耳朵貼近地面。
確實是什麼東西朝這裏過來了,震動越來越強烈。
她死死地盯住前方,手放在劍柄上。
這樣劇烈的震動,隔那麼遠都能傳過來,前面,到底來了什麼東西?
她眯着眼睛緊緊盯着震動傳來的方向,不一會兒,遠處揚起一片塵土。這裏面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正當她凝神觀察之時,那塵土越跑越近,這次她看清了!
她甩開膀子,眼淚都幾乎嚇出來,顧不得咕嚕亂叫的肚子,撒開腳丫子,朝相反的方向飛奔。
自己這是到了野馬羣的領地?
之前在辟雍讀書,她就在書上看到過,對野馬羣的描述,只用了四個字就讓她記憶深刻,一直記到現在。
“性情暴虐。”
管不得其他了,先跑了再說,做什麼都得有命不是?
她低頭看着自己可憐的兩條腿,轉過頭,後面是無數雙有力的蹄子。頓時覺得月神造人的時候,實在不公平!
這,自己怎麼跑?品種的差異活生生地擺在這裏!
也不知跑了多久,到了哪裏,她實在跑不動了。
她都能感覺到領頭那匹馬粗熱難聞的氣息,噴在自己背上,可想到停下來的模樣,搖了搖頭,不行,還是得跑。
一旦停下來,片刻之後,她就成了一攤肉醬!
可,這對比,自己不停下來,遲早也會被踏成肉醬!
不行,她真的跑不動了!
就在她抱着必死的決心,打算奮力一戰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一匹匹野馬,只是從她身邊掠過,繼續往前跑,後面的馬匹也是有意避開她,完全沒有一腳踩死她的閒情逸致。
她放慢腳步,看着身旁飛速前進的馬羣,野獸皮毛的臭味薰得她透不過氣,她笑了,又有點想哭,慶幸自己還活着。
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好了,活着就代表一切都有機會!
片刻之後,她冷靜了下來。
要是這野馬羣不是在追自己,那是在幹什麼?
她觀察着從旁邊飛速掠過的馬匹,鬃毛在奔跑中根根豎起,肩部流出血紅的汗液,除了野性難馴的性子,其他的簡直和莫折念生的那匹馬一模一樣!
所以,這是汗血馬野馬羣?
所以,自己因禍得福,放棄了一滴水,卻得到了整座冰川?
她站在整座草原的高點,俯視着整座大草原,在陽光下奔騰的野馬羣,踏着陣陣塵土,朝前飛奔。
現在也可以說是,汗血馬羣。
要是能把這汗血馬羣帶回去,我陌家定能培養出戰無不勝的騎兵!
可是,要怎麼帶回去?
她遙望四周無邊無垠的草原,滿眼都是充盈的綠色。
剛從長安來到這裏的時候,只覺得心曠神怡,自由自在,甚至一度想過,要不然不回去了,一直待在這裏。
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如履薄冰……
可是,現在連條路都找不着,自己竟還好意思想到,建立最強大的騎兵!
肚子咕嚕一聲,陌九迴歸現實。
現在最緊迫的,應該是,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