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蒙駭露出擔憂的眼神,要是沒有足夠強有力的說辭,恐怕莫折尉還是不會放過他們。
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莫折天生,像張狗皮膏藥似的,緊咬不放!
陌九轉過身,盯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示意他安心。
這件事因她而起,也在她這裏結束吧!
議事大帳內,坐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用一種難以理解的複雜目光,盯着她從門帳走到中央。
莫折尉大喝一聲,“大膽祁人,你可知罪!”
陌九屈膝跪地,腰板倒是挺得直直的。
“回稟族長,卑職,不知。”
早就知道她是塊硬骨頭,莫折尉倒是不急,只是繼續用狠厲的語氣責問。
“擅闖我先零禁地,還不是死罪?”
陌九斂起神色,“且不說,卑職並不知那裏是先零禁地,若果真是,那不小心闖入那地方的所有活物,豈不都是死罪?還請族長秉公執法,連帶着那些個活物一起殺了!若是您怕難尋,卑職儘可幫忙尋來!”
莫折尉怎麼會聽不出來她指的是什麼,眼裏一簇火焰冉冉升起,狂妄的小子,毛都沒長齊,竟敢來威脅他!
莫折天生應答道,“你這祁人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族之規是可以轉嫁到其他活物身上的嗎?”
陌九反脣相譏,“可不知這先零羌的族規,也必得強加在其他族人之上啊!”
莫折天生噤聲不言,今日這大帳內部落頗多,這小子在有意挑起其他部落對先零的敵意!
見他們不說話,陌九也不和他們客氣,自己接過話茬。
“以先零一族之規,僅憑那看守一面之詞,蠻橫地將堂堂另一部落的公主押上絞刑架。我這個祁人確實不懂,到底是想解決矛盾,還是想借此打破西羌各部難得的和平?”
莫折尉怒道,“黃口小兒,妄論西羌諸事,僅憑這一條,就是死罪!”
相比於他的暴跳如雷,陌九卻是滿臉鎮定。
“若族長只想到用武力讓卑職閉嘴,可見卑職倒是真無意戳破了什麼東西!族長當然能輕易堵住卑職的嘴,卻不怕這天下悠悠衆口嗎?”
她這是想坐實了,要是現在殺她,定是心裏有鬼!
莫折尉瞧着這大帳內的一大堆人,天色已晚,燭火明明滅滅之間,個個神色不明。
莫折天生坐在一旁,身影籠罩在暗影裏,此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大膽祁人,你可是和燒當羌勾結,故意挑撥我們西羌各部落的情誼?然後趁部落不齊,你們東祁正好趁虛而入?”
陌九冷笑一聲,這話,他倒好意思說?
“世子,您明明是在和卑職對話,爲何總是有意無意指向燒當羌?可是燒當礙着了您的道,必須趁卑職這件事要教訓教訓?”
衆人都沒想到很多不能放到檯面上來說的話,她竟然毫不避諱地全盤托出,紛紛交頭接耳,眼角有意無意地瞄向高坐中央的人。
莫折尉聽了這麼許久,早就按捺不住,一刀下去就能解決的事,爲什麼現在搞得這麼麻煩?
論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西羌和北匈都得對東祁退避三舍。那幫人自稱禮儀之邦,慣常是動口不動手。但是他們不一樣,什麼事,能用拳頭解決,絕不會只是站在那裏耍嘴皮子。
這裏人多嘴雜,又是春季拉練的季節,西羌聚會,南瑾和東祁的商人總是會來湊點熱鬧,要是輕易下手,恐惹衆人不服。
但是,再這麼和她辯下去,這事就沒完了!
怎麼辦?怎麼辦纔好?
大帳裏一片安靜,陌九擡頭餘光打量一眼莫折尉,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垂眸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麼。
天色已晚,往常,草原上都早已傳出呼嚕聲,陌九也知道,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其實族長和少族長當初給公主定罪,便是託了‘勾結祁人’的話頭。現在,祁人都在這兒了,目前也沒給羌族造成任何損失,豈不是隻要保證以後不給先零造成損失就行?”
“如此看來,殺了卑職,是最省時省力的辦法!但要是這麼做,族長您濫殺無辜的名號恐怕就要響徹四國了!卑職想,族長是賢明的君主,自然是不願的!”
“不若這樣,族長既一直認爲,卑職勾結燒當。爲表忠心,卑職願離開燒當,居於先零底下,一來可時時監視,二來也斷了與燒當勾結的嫌疑,您看如何?”
莫折尉捋了捋鬍子,這似乎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雋蒙容打從一開始,一直臉色凝重,保持沉默。此時,聽到這提議,面色柔和,點了點頭。
他早就覺得這個侍衛不簡單,身世背景查不到一點線索,還勾掉了一雙兒女的魂,趁現在拔掉這根毒草,是再好不過的時機!
他立時站了起來,生怕說慢一步,陌九就改了決心。
“爲表我燒當絕無勾結東祁之意,小弟覺得此法甚好。”
在座衆人也紛紛點頭,犧牲一個祁人,能讓先零和燒當,繼續維持表面情誼,他們這些小部落也不用急着站隊,雙贏!
大帳裏氣氛舒緩下來,眼見沒有異議,莫折尉剛想拍板同意,突然有人激烈的反對,打破了其樂融融的氛圍。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阿箬大叫着從外面衝了進來,一下子跑到雋蒙容面前,生氣地瞪着他。
“父王,我不同意,不同意小九去先零。”
雋蒙容斂起神色,壓低聲音,呵斥道。
“阿箬,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你還覺得自己闖的禍不夠多?這些事,哪樣不是你搞出來的?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懂事?”
阿箬拉着雋蒙容的衣袖,紅了眼睛,嗚咽着祈求,“阿爹,可是,我就是不想讓小九走嘛,肯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對不對?”
雋蒙容甩開衣袖,轉過身背對女兒,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讓她這麼胡鬧下去!
阿箬又轉向哥哥,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
“哥哥,你說話呀,你不是也很喜歡小九嗎?咱們還有其他辦法的,不是隻有這一條,對不對?”
雋蒙駭擦乾她臉上的淚,柔聲安慰道,“阿箬,沒有人會一直待在一起。況且,這也是小九自己的意思。這一次,你得聽話。”
她再沒其他辦法,撲到陌九身上,大哭道。
“小九,你別去了,好不好?總是還有其他辦法的,你要是去了那裏,我還怎麼見你?小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