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無可戀地轉頭,瞥了一眼呂梁,自己還是年輕,竟信了他!本想撿回條命,誰知他竟能憑一己之力,把死期生生提前了一個時辰!
兩人雙手縛在身後,被推上絞刑臺,腦袋塞進繩套裏,只等行刑官一聲令下,先零的侍衛拉起繩子,送他們上路。
阿箬轉過頭,欲言又止,又不想帶着問題上路,想了想,還是把剛剛憋了一路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不僅沒救出人,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這人大老遠從東祁跑來西羌,就是來找死的嗎?
呂梁呵呵兩聲,這樣的問題有辱尊嚴,他拒絕回答。
他自己還奇怪呢,明明仔細勘察過周圍,確實荒蕪人煙,火藥也是挑的威力最小的,怎麼就被發現了呢?
仰天長嘆,今天上午出來,還特地交待大家晚飯不用等他,難不成自己真要在這裏拋頭顱了嗎?
唉,要是聽母親的話,留在辟雍好好待着,哪裏會出這檔子事?
說到底,這事得怪陌九!要不是因爲是陌九的女人,自己哪裏會淌這趟渾水?對,說到底,就是怪她!
此時,陌九正在黑暗的山縫中摸索前行,突然連打了好幾個哈切,吸溜幾下鼻子,總覺得心裏有點什麼放心不下。
不知道要是離開了這裏,還能不能回來?
她邊摸索邊往前走,背後的亮光越來越遠,摸了摸胸口,這裏總感覺悶悶的,不是滋味,好像落下了很重要的東西!
即便如此,她還是繼續向前走,一不小心手指扎到藤蔓上的荊棘。這一刺痛,似乎叫她想起了什麼!她急忙轉過身,朝着亮光處,跌跌撞撞走去。
她終於想起落下了什麼,一個名字!
“陶潛有詩云,魴鯉躍鱗於將夕,水鷗乘和以翻飛,寓意奮發有爲。你若同意,就收下禮,從此咱們可算有了淵源。”
從一開始,自己就是想同它一起奮發有爲,而不是讓它籍籍無名地待在這裏!
它喫掉了自己手中的桑椹,有沒有可能,它也想離開這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乾脆甩開雙腿,跑了起來,心裏止不住地祈禱,希望它還留在原地!
入口就在那裏,她急切地跑了過去。
眼前突然一片大亮,顧不得適應,強撐着眼皮掃視一圈,微風吹拂,只有陣陣綠浪寂靜地翻涌。
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應該離開了吧,應該不會見面了吧!
她轉過身,重新走進黑暗中,走了幾步,突然聽見外邊傳來“咴兒咴兒”幾聲啼鳴。
這個聲音,是躍鱗,就是躍鱗!
陌九衝出去,朗朗晴空下,滿身鱗片的馬駒朝這裏奔來,陽光照耀在鱗片上,泛出陣陣冷冷寒光,像極了陌家軍身上的鎧甲。
它應該跟我出去,它是天生的戰馬,它應該去戰場上,那裏纔是它真正歸屬的地方。
像是最開始的相遇,陌九輕輕摸了摸它的鼻子。
“跟我一起走吧!”
“跟我一起走!外面可能陌生,可能危險重重,可能爾虞我詐,可是你不用害怕,外面還有萬丈榮光,還有掌聲歡笑,還有你我夢想,我們一起去實現吧!”
躍鱗沉默片刻,仰天長嘯兩聲,“咴兒咴兒”。
陌九擡頭望向前方,太陽慢慢西移。
遠處,成百上千的汗血馬奔涌而來,堅硬的鬃毛在風中飄蕩,汗水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血紅的光。
陌九看着躍鱗一步步走向野馬羣,它到底還是想留下來,還是想和同伴在一起!
心頭有些失落,可是胸口異樣的煩悶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又打起精神,饒是如此,還是爲躍鱗祝福,希望它一生平安順遂,幸福健康!世界上的幸福,又不止一種模樣,只要它喜歡就好!
看着它們相聚的模樣,她默默轉身,想要悄悄離場。
正要撩開藤蔓,突然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轉過身,躍鱗用鼻子推了推她,長臉貼到她手上。
陌九欣喜地輕撫它的脖子,遠處的野馬羣長嘯一聲,躍鱗轉過身回望,也長嘯一聲,似是在叫它們放心。
野馬羣踏出滾滾塵土,夕陽西下,血紅的殘陽給無際的草原鑲上了一層金邊。
躍鱗最後望了一眼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地方,跟着陌九走進黑暗。
此時,另一邊,行刑官一聲令下。
侍衛們慢慢拉緊繩子,阿箬和呂梁先是感覺到氣息逼仄,只能張大嘴巴,徒勞地想吸進空氣。可是喉嚨越來越緊,脖梗越來越疼。他們想掙扎,雙手卻被縛在身後,一點都沒辦法。
燒當的族人紛紛轉過臉去,不忍看公主這般慘烈的死狀。老張幾人坐在囚車中,看着呂梁脹紅的臉,開始盤算怎麼向老爺和小姐以死謝罪!
兩人只感覺整個頭越來越脹,侍衛一用力,他們被吊到半空中,掙扎的身體,在空中打着圈。
腦袋脹到一定的程度,就開始沒有任何感覺。
呂梁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離自己遠去,聲音越來越小,眼前越來越模糊,腦子裏不斷閃過從小到大的一幅幅畫面,和生命中遇到的一張張臉,然後是極具的窒息和靜謐和黑暗。
在死去的前一眼,他好像看到一支箭,朝這裏飛了過來!
咳咳咳,肺裏嗆出一片咳嗽,太好了,還沒死,還活着。他顧不得去思考原因,雙腿跪地,貪婪地呼吸來之不易的空氣。
就在剛剛,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着絞刑臺上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誰知,不知何處傳來嗖嗖兩聲,吊着兩人的麻繩,應聲而斷!
片刻的震驚過後,衆人紛紛朝那羽箭飛來之處看去。
只見一祁人少年,騎在一匹身披鎧甲的馬匹之上,手裏握着弓箭,眼神直視前方,她背後正是緩緩而落的夕陽。
陌九跳下馬背,扶起倒在地上的阿箬和呂梁。
先零的侍衛剛想上前阻止,莫折天生卻揮手阻住他們。
“不用,你們打不過她。”
陌九徑直走到雋蒙駭面前,單膝跪下。
“少族長恕罪,卑職來遲,還請責罰。”
雋蒙駭剛剛看着阿箬命懸一線,自己卻全無辦法,心都碎了!
如今小九回來,此事尚存一線生機,全看她怎麼發揮!
雋蒙駭輕輕嗯了一聲,在回去的路上,和她講了一遍前因後果。
他們前腳剛到大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後腳莫折尉派的手下就到了。
“還請少族長和小九侍衛,隨小的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