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自己在賽場上揹着傷痛拼命，到了還一無所獲。這小子沒準坐在哪個金碧輝煌的大帳裏，樂呵呵地數錢呢？
恨恨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行了行了，你且稍微收着點，我怕你樂極生悲啊！”
呂梁正在興頭上，譏諷道。
“樂極生悲？我們榮睿順，一貫都是樂上加樂，錢上生錢的！哪像你們這些愣頭，不曉得用腦子，只知道拼命？”
愣頭？他這在罵誰？
陌九站了起來，趁着他低頭喝茶的功夫，走到身後，一胳膊把他卡進臂彎，裝模作樣地向地上按去。
“愣頭？我這就讓你看看愣頭的威力！”
嬉笑打鬧一陣，兩人喫飽喝足，並肩躺在牀上。
三月份的尾巴上，夜間還是有點涼意。
出門在外的人，也不管那些繁文縟節，兩個男子合衣同榻而眠，都是說不得幾句話的小事。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嚕聲，陌九閉着眼睛，明明很累，可很多事情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反正睡不着，索性就考慮起以後的事。
春季拉練會持續到四月初，這之後，自己就要離開燒當去先零了。換了個環境，說不擔憂是騙人的。
莫折父子三人可是難應付，尤其是莫折尉和莫折天生，自己也沒得罪他們，不知哪來這麼大的怨氣！莫折念生相比較而言，算是不錯的了！
想到他剛剛在阿箬面前說的話，爲了讓喜歡的姑娘高興，竟然可以去保護她喜歡的人！
身份樣貌方面也般配，阿箬要是能和念生在一起，會很幸福！
自己請纓去先零，也抱着點私心，那裏離北匈近，四國之中，現在唯獨沒去過北匈，到底想看看，那裏有什麼能讓陛下和父將如此忌憚！
還有哥哥和三哥，辟雍的同門，不知道過得好不好，他們一定都以爲我死了，他們會不會很傷心？
唉，說到底，這事也不是我能掌控的，應該不會怪我吧！
東祁的人和事，她不是忘了，她也根本沒失憶。
那裏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她都沒忘，只是小心翼翼地鎖在心裏最深的角落，任憑落了厚厚一層灰。
要是有人碰一碰，灰塵抖落掉一點，就好像會有成千上萬個弓箭手，瞄準自己，冰冷地射出一箭又一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不管自己如何求饒，如何搖尾乞憐，他們就是站在那裏。
所以，當她從萬丈懸崖上被拋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想再當陌九了。
要是能活下來，我想以另一個身份活着！
夢裏光怪陸離，一晃兒自己到了辟雍，三哥站在竹園的桃樹下，問她這是去哪裏玩了，怎的現在纔來練功。
再一眨眼，又回到了除夕夜那天晚上，站在了大廳門口，哥哥和父將佯裝慍怒地走過來，把她推到族人面前，“大家都到齊了，你這是跑到哪裏去了？”
呂梁睡醒的時候，身邊的牀榻已經空了。
他翻開被子，跳下牀，走到窗邊，火紅的朝陽冉冉升起，一個小小的身影，騎着馬，朝那朝陽升起的方向，疾馳而去。
如勒邊收拾桌子上邊囑咐她，“少族長讓我給你捎句話，在去先零前，你就好好休息，不用再去伺候了！”
桌上的東西太雜亂，她一個人又端盤子，又收拾桌子，顧不過來。而另一邊，呂梁卻像個老爺似的，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她忙，也不說過來搭把手。
如勒嘴上沒說，心裏少不得有些不舒服。
陌九繫好馬就趕緊跑進了大帳。
“哎呦，如勒姐姐，小九來做就好了，怎的好意思這麼麻煩您？給我們送來喫的，還要幫忙收拾屋子！”
草原上的人都是直來直去，心裏想什麼，嘴上說什麼，如勒也一直把小九當弟弟對待，說話沒任何拐彎抹角。
她趁着陌九彎腰收拾的功夫，小聲問道。
“你這哪裏認識的朋友，好大的架子？你知道嗎，剛剛就一直坐在那裏，一點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活像個老爺等人伺候呢！”
陌九順着如勒的目光瞅了呂梁一眼，安心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開飯，可不就是個老爺模樣呢？
小聲回答道，“如勒姐姐，您別理他，他一貫這樣，都叫家裏人給寵的，我待會兒就罵他！”
如勒擺放好食物，親熱地拍了拍她的手。
“行，那你喫着，我回公主那裏伺候，看時辰，也該醒了！”
她又瞄了一眼呂梁，已經挪了個位置，到了桌邊，喫起來，也不說等等小九一起。
陌九見她眼裏要冒火的趨勢，急忙推着她往外走。
“行啦行啦，如勒姐姐，我知道的，您快去忙吧！我喫完就把盤子送過去！”
呂梁見她撩開門簾回來，眼皮都沒擡。
“草原上的人說話，都不怕叫人聽見嗎？”
陌九在他旁邊坐下，輕笑一聲，“你都聽見啦？”
呂梁有些不開心，“我又不是聾子，況且她那眼神都要吞人了，你告訴我，怎麼才能不知道？哼，讓她伺候還是看了你的面子呢！可知多少人排着隊想伺候我，我還不讓？”
陌九賠着笑臉打圓場，“是是是，可不說你是我兄弟呢？剛纔的話呀，你別放在心上。這裏大家一向直來直去的。你剛來，不太適應。過兩天就好！”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我剛來的時候，也不適應。現在覺得挺好，比在長安輕鬆！不用考慮很多有的沒的，想說就說，想笑就笑。”
兩人邊用早膳，邊聊天。
不一會兒，一大壺奶茶和大盆的烙餅，都被一掃而光。
陌九躺在臥榻上，摸着滾圓的肚子。
“難得這幾天不用當值，你且休息會兒，待會兒咱們去周邊好好轉轉！”
呂梁剛要答應，就聽到門帳外傳來聲音。
“少東家，昨天的賬目，有些地方，還需要您看看！”
呂梁無奈地攤開手，“得，這催帳的可不就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