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只是昨日的經營賬目，要是偷懶歇個兩天，那賬本碼起來不得有一層樓那麼高啊？
等到老張彙報完，那已經是一個半時辰以後的事了。
“少東家，昨日的賬目就是這些！”
陌九迷迷糊糊中聽到這話，立時來了精神，揉了揉眼睛。
“啊？結束啦，是不是要用午膳了？”
老張討好地笑着，抱歉道，“老朽耽誤公子行程，還請擔待。”
她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哪裏的話，就是出去玩樂的事，怎麼能說是耽誤呢？您說的太嚴重了！”
老張笑眯了眼睛，又道了句“抱歉”後，才轉向呂梁說道。
“還有這次宮裏的採買，西羌這裏已經差不多了。剩下還有南瑾幾樣，那邊的夥計傳了消息來，已經找好了最上乘的金絲楠木，正要運往長安。只是那大婚的嫁衣，繡娘們比不到真人，一些細微處還是不能確定！少東家，您看……”
呂梁擰眉問道，“外公那邊知道這件事沒？怎麼說？”
老張佝僂着腰，回答道，“老東家說了，全憑您做主。”
呂梁盯着地面，沉思片刻。
“讓南瑾的夥計問問繡娘，真人大小的模型可不可以。若是可以，就通知長安的工匠打造一尊塑像，快馬加鞭送去南瑾。”
老張點了點頭，就要出去。
“行，那老朽這就去辦！”
他一走，陌九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走到呂梁身邊。
“平常看你沒個正經模樣，還以爲你只能做個紈絝，沒想到處理事情來還像模像樣！”
呂梁卸下剛纔斂容屏氣的嚴肅神情，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翹起腳架到桌子上，換上優哉遊哉的語氣。
“嗐，還不都是逼出來的。外公讓我學着做事，手底下那麼多人看着呢，馬虎不得！”
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無羨慕道。
“你外公這是在給你機會歷練，是想把榮睿順交到你手中！有這麼好的先生教導，又有龐大的家業兜底，你就偷着樂吧！”
他卻嘆了口氣，斜眼瞥過身旁的人。
“旁人看來確實如此，不過其中辛苦又有幾人知曉呢？就說你吧，也算是人人豔羨的出身了，覺得好麼？”
陌九沉默不言，各家有各家的喜憂，既然出身沒辦法改變，能做的，只不過是咬着牙走完前途未卜的路程。
氣氛有些凝重，她開口換了個輕鬆的話題。
“你們剛剛說什麼宮中的採買，採買這樣的小事，還要你堂堂少東家親自過問？”
呂梁雙手交叉枕着頭，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
這裏的天空低低的，就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就像一伸手就能摘下軟軟的白雲。
“本來採買這樣的小事，只需交給夥計，我時不時去看看品質就行。但這次的採買有些特殊，外公交待要看緊些。”
陌九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疑惑道。
“我剛剛聽到說繡娘和嫁衣什麼的，是宮裏有什麼喜事？跑到南瑾去制嫁衣去了？”
“是啊！宮裏頭有位殿下大婚在即，可不就得樣樣精細麼？”
幾天前，東祁長安，御書房內。
祁武帝背對着大門，站在書桌前，凝神看着一張畫像。
背後，門吱呀一聲打開，祁連走了進來。
他面容憔悴，眼睛中再沒了以往的神采，身體消瘦得太厲害，衣服穿在身上，顯得鬆鬆垮垮，沒了以前的風度翩翩。
饒是誰都沒法認出，眼前這個拉里邋遢的人，竟然是長安貴族圈裏說的第一貴公子！
掀開衣襬，跪下行禮道，“父皇，兒臣問安。”
片刻過後，御書房一片安靜。
祁武帝像是什麼都沒聽到，還是站在那裏，默默仰頭盯着畫像，一言不發，絲毫不見有任何叫他起身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說話。
御書房裏只有兩人，一站一跪。
祁武帝閉上眼睛，沉聲道。
“祁連，你可知錯？”
祁連跪在地上，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可是陛下說有錯，又怎能反駁？
祁武帝冷厲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沉悶作響。
“說話。”
他不得不如實回答，“兒臣，不知。”
祁武帝聽到這話，立時轉過身，把幾本奏摺憤怒地扔到他臉上，大發雷霆。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季相替你攬着，參你的摺子，已經塞滿了整個御書房？”
他把摺子一本本扔到祁連臉上。
“這一本，是辟雍大司學參你的，說你怠惰於司教之務，自新學以來，一步未曾到過辟雍。”
“這一本，是禮部參你的，說你疏於禮儀之教，開年以來，任何禮儀祭祀都沒見過你。”
“這一本，是刑部參你的，說你利用公務之便，蒐羅個人情報，對有用的情報，竟以高官厚祿爲交換條件。”
“這是工部的，這是吏部的，這是兵部的……”
他一本本砸下去，還不過癮，乾脆抱起一沓奏摺，狠狠扔到祁連頭上，氣急怒罵道。
“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還以爲你可堪大任呢，還以爲能將我大祁的千秋霸業交付於你呢，可你看看你現在，就爲了那麼一點點小小的事，幾乎要捅破了天！”
他叉着腰，在御書房裏疾步走來走去。
“你倒好，辟雍也不去了，你還知不知道，你還沒參加天字級擢考？祭祀禮儀也不來參加，禮部那幫人是個什麼德行，你不知道？就光這一點，他們就能扣你個不遵祖制的大帽子！”
祁連只是默默跪着，一言不發。
祁武帝氣得直髮抖，自己看好的兒子，偏偏一點不像自己，氣到極點，直接衝下去一腳踹在祁連肩上。
“朕本來還以爲你能替朕分憂呢！現在大祁是個什麼情況，你看不出來？內有外戚專權，外有北匈虎視眈眈，朕一心想要看大祁千秋萬代，可是你呢？腦子裏只有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事，半點沒把朕的話放心上，你還配是朕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