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這才如夢初醒,剛剛明明是小九,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了蔓兒的臉?
他轉身朝四周一望,偌大的竹林,除了他和季蔓兒,確實再無旁人,只得黯然垂下雙眸,剛剛竟一時看花了眼。
今日,季蔓兒穿了一身辟雍的學服,梳成了男子束髮,腰間佩了一把和小九幾乎一模一樣的佩劍。
見祁連背面而站,心裏不安,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惹了他生氣。
於是,緩緩走到祁連面前,小心翼翼問道。
“殿下,蔓兒看您一直爲陌九之事憂心,心想扮成她的模樣,會不會讓殿下開心一點?”
她低着頭,愧疚地絞着衣角,“果然,還是惹殿下不開心了!”
祁連見她一副羞愧模樣,只得安慰道。
“你別多心,我並未責怪於你,只不過鮮少見你這麼穿,這麼看來,蔓兒還是穿鵝黃的裙裾好看。”
聞聽此言,季蔓兒欣喜地擡起雙眸,這還是殿下第一次說她穿什麼顏色好看,臉上揚起一片紅暈,偷眼瞧着未來的夫君。
“殿下既是如此說,那蔓兒以後便多穿鵝黃的裙子。”
說着,她試探地靠向祁連懷中,最開始還只是頭輕輕碰到一點,見他並沒有移開,便索性整個人鑽進他懷裏,臉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這麼多年來,這個場景她只敢在夢中想,而如今卻實現了。
臉緊緊埋在祁連的衣衫裏,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清冽淡遠的蘭草香。
“殿下知道,蔓兒想象這個場景,想了多久嗎?”
一陣微風吹過,竹葉簌簌作響,拋落一片桃花。
“很久很久了,從五年前相遇,蔓兒就在期盼着這一天。”
她擡起頭,下巴架在祁連胸前,仰頭含情脈脈地看着他。
“還好是殿下,也幸虧是殿下,換作了他人,父親肯,我也是不肯的。”
祁連看着她眼中的深情,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蔓兒都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這又是在說什麼傻話?”
看着漫天飛落的花雨,祁連眼神微動。
他雖給不了她真心,可會給她很多很多的寵愛,算是彌補她的一腔深情,也讓她背後的季相心安吧!
陌九躲在竹叢後,遠遠地望着兩人恩愛的模樣,心中五味陳雜。
她說過,要做三哥最好的弟弟,現在看到三哥找到幸福,應該開心纔是,應該真心誠意地爲他默默祝福。
可是,她伸手摸了摸胸口,心口像是扎滿了針,一針又一針,爲什麼這麼痛呢?
季蔓兒緊緊靠在祁連身邊,在桃花樹下坐下。
“殿下,蔓兒看這園中還有一間空出的客房,能不能就留給蔓兒?”
她指着緊靠祁連臥房的那一間屋子,撲閃着眼睛,嬌俏地望着他。
“以後殿下來辟雍,蔓兒陪着殿下住在這兒,好不好?”
看着她指的方向,那是她的房間,如今,就連這,也要挪作他用了嗎?
祁連思考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季蔓兒見他答應,快活地像只撒歡兒的麻雀,站起來跑了過去,琢磨着怎麼把那裏改造一番。
要是現在出去,三哥知道自己還活着,還會把房間交給季蔓兒嗎?
她並不是奢求三哥能取消大婚。
她只不過希望,在辟雍,在竹林,就在這小小的院落裏,有那麼一小塊地方,留給自己!
只要那麼一點點地方就行,她會把那些隱祕的女兒家心思全部鎖在那裏,從此做東祁最鋒利的工具,只求別把她整個驅趕出三哥的生命!
可是,難道僅僅是這一點點的祈求,也不能滿足嗎?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即便理智能說出很多很多不能出去的理由,可是她終究還是說服不了心裏那頭可怕的洪水猛獸。
她深呼吸幾口,撥開竹葉。
要打就打,要殺就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難道就這麼一小塊天地也要讓嗎?
那本來就屬於自己!
天色漸晚,陌玉坐在書桌前,晚風乍起,吹動燭火,推着輪椅,走向窗邊。
窗外的柳樹隨風搖曳,想起今日上午在羌族中見到的那人,穿過搖晃的樹梢,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魑,她還是老樣子,沒變。”
聽到這話,背後陰影中走出一少年。
滿頭銀髮,臉色蒼白,只左耳上的一顆紅寶石爲他白瓷一般的面容,增添了一絲光彩。
“回稟大公子,小公子她,長高了,還瘦了些。”
晚風吹起髮絲,陌玉閉上眼睛,回憶起陌九的模樣,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之色。
“是啊,高了,還瘦了,眼神也與以往不同了。”
他頓了頓,聲音不知不覺染上了一層白霜。
“這孩子,受苦了!”
“魑,當時我是不是,不該把她帶回來?”
那銀髮少年沉默片刻後,幽幽開口。
“大公子,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陌玉長嘆一聲,似乎要紓解這一年來心中的鬱悶之氣。
“是啊,都來不及了!”
自從他雙腿殘廢,無法再撐起陌府門楣,一切都變了。
可是,不變的是祖輩辛苦打下的基業,還有幾十年如一日駐紮邊疆的族人,總不能因此沒個交代。
於是他順水推舟,接陌九入府,也算了了父將一直以來的心願。
他以爲這對陌府衆人都是頗有慰藉的好事,可到底還是忘了,問問陌九的意見。
可現在並不是懊悔的時候,魑出言提醒。
“大公子,眼下小公子回京,我們能看出來,魏府還有三殿下和五殿下那幾路,遲早也能看出來。”
陌玉睜開眼睛,又恢復了以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態。
“封鎖住所有消息,關於這位面具近衛的出現,各方暗衛越晚知道越好。”
魑說出心中疑慮,“可是,小公子跟在莫折念生身邊,遲早還是會出現在衆人眼前。”
陌玉轉動着手指上的綠色玉扳指,喃喃自語。
“沒事,屆時,自會有人相助。”
魑領命便要下去,走到門口,陌玉又淡淡吩咐道。
“地牢裏的人該放出來了,給那幾路人,找點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