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點到名字,身體一僵,只能哆哆嗦嗦地站了出來。
陌玉哪怕是對不認識的羌族近衛,也是一樣禮貌得體。
他操着一口羌族官話又問了一遍,“要是你不介意,還麻煩拿掉面具,我只是確認下,並無其他意思。”
此刻,陌九的心在瘋狂叫囂,我介意,我介意,我太介意了!
她默默打量了一下週圍環境,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把面具拿下來,那還不相當於在長安城裸奔?
怕是還沒到皇宮,就得身首異處!
她求助地望向莫折念生,希望他能站出來幫自己說句話。
念生自然知道她的顧慮,仗義地挺身而出。
“陌玉公子,這是我的近衛,自小與我一同長大。她的身份,我再清楚不過,我可以替她擔保,絕不會有任何意外。”
阿箬見狀也站了出來,隨口胡編。
“她小時候生了場大病,臉上就長滿了賴瘡,特別嚇人。爲了不至衝撞貴人,這才帶了面具,還望體諒。”
羌族世子公主都開了口,話間也沒有漏洞,陌玉也不好在衆人面前駁了西羌的面子,略略沉思後,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那請各位隨我進城,鴻臚寺早就已經安排好各位的房間,只等各位下榻。”
墨白推着他上了馬車,西羌使團緊隨其後,馬蹄噠噠,從坑坑窪窪的泥土路踏上青石板,沿着長街向鴻臚寺駛去。
約莫半個時辰的光景,衆人停在一座氣派的府邸前,這裏佔地幾可與辟雍相比,裏間設有各色院落,綠樹掩映,還有古木參天。
專供外族使團居住的稱禮賓院,其餘還設有懷遠驛,傳法院,同文館等等,各司其職。
府邸前也早有官員等候在側,見陌玉領着使團到了,鴻臚寺少卿魏辛急忙迎了上去。
他彎着腰,掐着笑,小步跑到陌玉身邊。
“想必這幾位就是西羌的世子和公主吧?”
陌玉點了點頭,“可都安排好了?”
魏辛連連點頭,“都已安排好,請隨微臣進來就是。”
在他的帶領下,幾人七繞八繞,終於到了禮賓院,然後就有一隊僕役上前,領着各人分別前往自己的房間。
雋蒙駭,阿箬和莫折念生的房間緊挨在一起,念生對這樣的安排顯然非常滿意。
趁着幾人打量房間的功夫,陌玉先開了口。
“倉促之間,若有怠慢,還請海涵。”
雋蒙駭連忙擺手,“哪有的事,我們對貴國的安排很滿意,只盼着能參加三殿下的大婚典禮!”
陌玉退到門邊,“離三殿下大婚之日尚有大半月有餘,世子公主有什麼想做的,儘可以告訴魏辛。”
他指着樓下一處房間,“到大婚禮畢,魏辛都會住在這裏。請各位不要拘束,就像到家一樣。長安雖不如草原廣袤,應當還是有些好玩的,等得了空,可叫魏辛安排着,出去轉轉。”
雋蒙駭拱手道,“如此,還真是麻煩陌玉公子和鴻臚寺費心安排了!”
“哪裏哪裏,都是該做的!還請不要覺得怠慢了纔好!”
陌玉抱拳告辭,“各位舟車勞頓,想必身體疲乏,那陌玉先行告辭,過幾日再登門拜訪。”
阿箬已經躺在了哥哥牀上。
“哥哥,東祁說話好累啊,這個公子那個少卿的,聽得我頭疼。還得端着架子,怎麼這麼多規矩?”
羌族人之間說話從沒有這麼許多彎彎繞繞,時時刻刻得掐着用詞的語氣和內涵。
就剛剛那麼一會兒,雋蒙駭覺得幾乎把所有的語言天賦都發揮出來了,他也頭疼的緊!
但是明面上還是告誡阿箬,“這些話,咱們幾個說說也就罷了,別在旁人面前說,記住沒有?”
阿箬裹在被子裏打了個滾,嘴上應付着。
“是是是,記住了,記住了。”
兄妹倆還沒說幾句,隔壁的莫折念生就走了進來。
雖說先零和燒當不對付,但那都是人民內部矛盾,現下來了東祁,同爲一族,自然便會親近些,互相幫襯也是默契共識。
阿箬見念生來了,爬起身就想走。
雋蒙駭剛想問她去哪裏,阿箬已經拉開了門,迎頭正好撞上前來履職的野利和米禽。
“小九去哪兒了?怎麼沒和你們一塊兒來?”
念生看見三人中少了一人,先問了出來。
兩人站在門口,相互望了一眼,搖了搖頭。
“卑職不知,咱們倆出來就碰上了,倒是沒注意小九去了哪兒!”
雋蒙駭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房間。
“行了,小九沒準是突然有什麼事,又沒什麼要緊的,何必讓她天天圍着你轉?”
念生轉念一想,確實,她不在這兒也挺好,阿箬就不會一雙眼睛恨不得吊在她身上。管她去了哪裏,總歸是會回來的。
總歸還是回來了!
陌九站在竹園外,曾經日日來這兒,如今連靠近都成了奢望,只能躲在竹從的掩映下,打眼往那個地方偷瞧。
那裏還是老樣子,似乎什麼都沒變,很熟悉,又很遙遠。
那棵桃樹似乎又高了些,一陣微風吹過,桃花紛紛揚揚落滿了院落,也落滿了那賞花之人的手。
祁連長立於桃花樹下,一襲白衣勝雪,發間的白玉冠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寒
他伸手接過幾片落下的花瓣,停頓片刻,一側手,花瓣又落進塵土,左眉間的硃砂痣又添了幾分凜冽。
小九,去年今日,你說,要陪我看桃花灼灼。
你沒回來,你慣常不守信用。
正在出神之際,突然,一聲清脆的“三哥”從背後傳來。
祁連身體一僵,愣怔了片刻,緩緩轉過身,看到身後站着的那個人,瞳孔在極短的時間內急劇縮小,雖緊握雙拳竭力保持平靜,可是身體還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緩緩走了過去,不知道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想摸摸她,伸出手又放了下來,深怕不小心就戳破了整個夢境。
可還是忍不住輕輕碰了碰她的臉,觸手溫熱,手掌覆蓋上她的臉龐,一把將那人拉入懷中,嘶啞着喉嚨,壓抑着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跑到哪裏去了,怎麼不記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