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族長不必爲卑職憂心，卑職也不過是偶有憂慮，睡一覺就好。”
其實，兩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寬心的說辭。自從踏上去往長安的旅程，每近一步，她眼裏的不安就加重一分。
她到底擔心些什麼，雋蒙駭不知道，只是隱隱覺得，和不願透露的過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但是，她年不過十三，人生似乎都還沒正式開始，又能何種苦不堪言？
以往種種，皆成過去。
陌九仰望深藍色的夜空，明日就要到長安了。
樹底下又傳來聲音，“我都說了，你別再跟着我了！”
阿箬是真的怒了，從第一天起，莫折念生除了睡覺，就跟在她身邊骨碌碌轉，她被搞得都快神經失常了。
早前相邀，不過是想借着念生，和小九獨處，哪知小九整日避開她，念生倒是像塊狗皮膏藥似的，怎麼甩都甩不掉！
念生委屈道，“我不過是怕你旅途無聊，才常來相伴，你有什麼想喫的，想玩的，我必爲你尋來。”
阿箬捂着耳朵大吼道，“啊，我就想讓你離我遠點，讓我安靜地待一會兒。”
念生見狀，還想說什麼，但觸到阿箬眼裏的敵意，還是閉了嘴，落寞地轉過身。
雋蒙駭坐在樹幹上，把一切都盡收眼底。
“阿箬，對先零的小世子，不能這般無禮！”
兩人擡起頭，這才發現，樹上面還坐着兩人。
阿箬見到小九，眼裏瞬間充滿了喜悅，揮手道，“小九，你在這兒啊？怪不得我找了你一圈，也沒找到。”
陌九從樹幹上跳了下來，抱拳道，“卑職拜見公主，少族長。”
她時刻牢記出發前念生對她的遵遵教誨，請示道，“小世子，要是沒什麼事，卑職就先下去了。”
念生見阿箬又來了精神，估摸着要是小九在，沒準她還能留自己多待一會兒，開口挽留。
“沒事，小九，你多待一會兒。”
他又殷勤地轉向阿箬，“現在月色大好，要不咱們痛飲幾杯？明日進了城，可就不如現在這般自由了。”
阿箬兩隻眼睛只是閃閃發光地盯着陌九，點了點頭。
雋蒙駭站在一旁，懷疑道。
“這前不見人，後不見車的，哪來的酒？”
“誰說沒有？”
念生拍了拍手，兩個人影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揹着大包小包，跑到幾人跟前。
野利和米禽在地上鋪了一層布，將酒水糕點拿出來擺好，然後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三位世子公主相對而坐，反正也沒外人在，索性就喚了小九，米禽和野利，還有遠處站崗的荔非一同喝酒聊天。
禮儀這種事在外人面前端着點，現下這個時候，偶爾放鬆一下，也不過分吧！
雋蒙駭看着念生一臉苦澀地看着正盯着小九的阿箬，端起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頗有深意道。
“念生，我比你年長几歲，有句話還是想勸你，這強扭的瓜，也不甜。”
念生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轉頭看了一眼雋蒙駭，又看向阿箬。
“行了，我也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
他自己和哥哥的側妃不清不楚，哥哥一直記恨於心，竟還有心情給自己忠告？就那麼個女人，不知道怎麼的，竟能迷了這兩位的眼？
聞聽此言，雋蒙駭也知他指的哪件事，也不說話，只是喝酒，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
最後還是荔非和陌九兩人，把他們擡回了各自房間。
最後把米禽和野利送回去，陌九長舒一口氣，活動了下痠痛的肩膀，把荔非送到門口。
“今天謝了，明日定叫他們去謝謝你，早點休息。”
荔非點了點頭，正要離去，走了幾步，又轉過身，撓了撓腦袋。
“小九，你現在也算半個西羌人，明天進城，不必太憂心。”
陌九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想說的意思。
他雖不愛說話，其實什麼都在眼裏。
於是笑了笑，真誠地點頭。
“我知道的。”
第二天一大早，旌旗飄飄，在朝陽的照耀下，一衆車隊啓程，前往此行的終點長安。
接到使團到來的消息，朝廷也早就安排了專人等候。
隔了老遠，看見安排來接待使團的人，陌九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高大的城牆之前，一輛馬車後面站了兩隊黑甲士兵。
墨白推着輪椅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西羌處於北匈和東祁交壤的中間地帶，陌府作爲東祁武將之首，少不了常要打交道。
從很小的時候，陌玉就開始研讀西羌語言，瞭解各類西羌風土人情。甚至在雙腿出意外之前，數次跟隨使團出使過幾個大部落。
安排他來接待，實際上算是在陌九的預料之中。
見他們臨近，陌玉來到跟前。
“兩位世子和公主前來參加我們三殿下大婚，實乃榮幸之至。陌玉在此，先行謝過了。”
幾人趕忙從馬上跳了下來，雋蒙駭和陌玉見過兩面，雖不相熟，還算相識，快步走上前來，虛扶了一下。
“陌玉公子客氣了，能來參加三殿下大婚，也是我們的榮幸。”
接着他推了一下阿箬和念生，介紹道。
“來，阿箬，念生，這是陌古大將軍膝下獨子陌玉，陌公子。”
聽到“獨子”這個字眼，陌玉眼裏閃過一絲異樣，很快又恢復如常，點頭微笑致意。
此時，陌九站在念生背後，忍不住透過衆人偷偷打量起哥哥，好像瘦了，雙腿木木地架在輪椅上，還是沒有一絲知覺。
除夕夜那日，身份未得族人承認，因此出了長安，陌府還是隻有陌玉一個獨子。
雋蒙駭又介紹起身邊兩位。
“陌公子，這是舍妹雋蒙箬，稱阿箬就是。”
“還有這一位，是先零羌莫折族長的小世子莫折念生。”
莫折念生聽到雋蒙駭介紹自己，大大方方帶着近衛向前一步，抱拳道。
“陌公子，初次見面，晚輩莫折念生。”
陌玉笑了笑，“什麼公子不公子的，我與少族長差不多的年歲，直喚我名字陌玉就行。”
藉着說話的間隙，陌玉仔細將幾人從頭到尾看了幾遍，接着又望向其背後的整個使團，掃視一圈，最後眼神定格在念生處。
微笑着說道，“小世子，您別介意。不過近日，長安城來來往往的各族人士頗多，我們不得不小心些。”
接着，他指向念生背後。
“不知，那一位，可否拿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