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遠處遼闊的黑暗中，突然有人狂奔而來，嘴裏高喊“住手，有聖旨到”，一路衝向營地。
所有人都往那個方向望去，只有陌古像是沒聽見，抄起鐵棒揮了下去。用力之狠，明眼人都知是打着一步到位的決心。
聽見那人喊聲，速度不慢，反而還加快了。
陌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脖子上架着兩把鋼刀，又一動不敢動，閉上眼睛跪着，認命般地等待最後一擊。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發生。
只聽“叮噹”一聲，好像有什麼金屬在空中撞了一下，然後“砰”，其中一個被打飛了出去，落在地上。
陌古顯然沒想到在場竟還有人敢朝他出手，又被剛剛那人亂了心神，一時大意，手裏的傢伙被彈飛了出去。
陌九沒感覺到預期的疼痛，略帶僥倖地睜開一隻眼睛，一下子就看到落在腿邊的那隻羽毛鏢。
趁衆人都只顧注意遠處黑暗中的動靜，她悄悄移了移腿，把羽毛鏢藏至腿下。
片刻，宣旨的人也已跑到了跟前。
那人一身太監服，昂頭騎在高頭大馬上，攤開卷軸，尖聲念道。
“聖旨到，陌古，陌九及衆位將領，兵士跪下接旨。”
一衆人齊齊拜在地上，大聲道，“臣等接旨。”
那兩個持刀的將領，也鬆了手，跪倒在地。
陌九得了片刻自由，活動了下被按麻的手腕，抱拳行禮。
那人朗聲道，“陌府第二子陌九，率八百騎兵先後攻破大單于王庭，左賢王庭，俘虜幾千人，另活捉北匈貴族若干，斬殺大單于王子，立下赫赫戰功。”
“朕感其功勞，特此嘉獎。即日起，封爲驃騎將軍，俸祿與大將軍等同。八百騎兵劃歸麾下，並準其可不受主將管制。”
“另，因其勇冠三軍，加封冠軍侯，賞賜冠軍侯府邸。”
“欽此。”
“欽此”兩個字念得餘味悠長，在營地上空盤旋，久久不退。
陌九都聽愣了，剛剛自己還是十惡不赦的罪人，怎的現在不僅被封了將軍，還封了侯爵？
而且還是武將中，僅次於一品大將軍之位的驃騎將軍，屬正二品，不受主將管轄。陛下這意思，明擺着是叫自己放手去幹。
這，不是做夢吧？
她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
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是真的，哈哈，就是真的。
那宣旨的公公見陌九大夢初醒的模樣，也是哭笑不得，提醒道。
“小公子，哦不，驃騎將軍，還不過來接旨？”
陌九跪了這麼長時間，現在雙腿發麻，剛一站起來，就感覺腳下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食，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公公趕忙跳下馬，一把托住她，笑道。
“誒喲喲，驃騎將軍，雜家可受不了您這麼大禮！”
陌九擡起頭，訕笑道，“剛剛跪得太久，一時之間，雙腿發麻，還望公公不要見怪。”
“哈哈哈”，一陣尖細的笑聲，“雜家哪裏敢和驃騎將軍生氣？現在您呀，可是東祁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陌九也是哈哈大笑，眼看天色不早，便請他歇下來，明日再暢聊一番，過幾天啓程回去也不遲。
那公公連連擺手，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處，笑道。
“不了，不了，雜家還得趕着去給陛下復旨呢！”
“您呀，可不知道，爲了送這道聖旨，陛下可給挑的最好的裝備，下的也是八百里加急的通關文書。”
“可憐呀，”他嘖嘖兩聲，搖了搖頭，“一路上換了五六匹馬才堪堪趕到，雜家也是一天沒睡了。”
他打了個哈切，“得，將軍，您呀，先去休息。這一天下來，也該累了。”
說着，他轉頭看向陌古，走到他面前，略帶深意地笑着問道，“大將軍可願送送雜家？”
陌古見他一隻手搭在自己的鎧甲上，這也不由得自己不送了，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公公說笑，您大老遠跑一趟，理當是要送送的。”
陌九看着兩人走遠，草原深處茫茫的黑暗好像想告訴自己什麼，但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打了個哈切，聳了聳肩，幾乎三天兩夜沒合過眼，現下精神一放鬆，睏意便如潮水般涌來。
打從進了大帳，說來這戰場上的風向也着實轉的快。剛剛還有人要打斷她的腿，無人出聲阻攔。
現在呢，前腳剛封了將軍，後腳大帳都備好了。
士兵一退下，她就邊脫衣服邊朝牀邊走去，看着那張溫暖舒適的牀，好想就這麼一頭扎進去，再也不起來。
可是，她又猶豫了，嫌惡地嗅了嗅周身的味道，幾乎要吐出來。
這都啥啊，血腥味，汗臭味，塵土味，草屑味兒，還有牲畜味兒，混在一起，簡直令人作嘔。
外面守夜的士兵見她出來，連忙抱拳道，“將軍。”
陌九點了點頭，“去給本將軍打一桶熱水來，本將軍要沐浴。”
那人領命下去，不多一會兒，浴桶裏就倒滿了熱水。
不得不說，這有人伺候的感覺就是好啊！說來，自己一直伺候別人，都有多久沒體驗過這樣的待遇了？
陌九滿意地望着浴桶，“行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她褪下滿身束縛，一頭扎進熱水，整個人都浸了進去，任憑熱水漫過頭頂。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她理解不了。
現在腦子轉不動，思考都困難，更別說從這番紛繁複雜的事件中理出個頭緒了。
不過，總是感覺怪怪的，但是，到底是哪裏奇怪？
算了，乾脆在水裏悶死自己算了，省去這萬般煩惱。
可是，瀕臨窒息的前一秒，她還是鑽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呼呼呼。”
不對，自己熬到現在，好不容易熬出頭，封了將軍和冠軍侯，陛下還說送一套宅子，俸祿與大將軍等同，還有八百騎兵也劃給了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和呂梁混久了，也染上商人的習性，她心裏開始打算盤，細細一算，得出個結論。
現在死，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