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一看,才發現背後空無一人。
濃濃的夜色中,營帳中亮起了油燈,星星點點。
天地間沒有一絲光,陌九掏出火摺子。
點燃火把,朝迷霧中探了探。
沒看到人,擡眼望了望遠處,也沒人跟過來。
她一腳踏在馬蹬子上,長腿一跨,馬鞭一抽。
“駕~”
響亮的皮鞭聲劃破寧靜的馬場,蹬蹬的馬蹄駛向官道。
今日正午來的軍營,當時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騎馬又耗費體力,陌九脫了裏頭穿着禦寒的狐裘背心。
只當下午就回去了,便將背心交給侍衛,叫送去冠軍侯府。
這下真是,誰知會到這麼晚?
耳邊北風呼嘯,如成千上萬細小的刀片,在裸露的皮膚上劃上一條條傷口。
陌九隻得騰出一隻手,將銀狐圍脖向上提了提。
可路程顛簸,沒等手放下來,圍脖又滑了下去。
如此試了幾次,提上去,又滑下來。
索性也不提了,冷就冷點,再冷也不過一個時辰就到府邸。
手凍得有點僵,一下下揮舞着皮鞭。
啪啪的皮鞭聲和呼呵聲響徹整個官道,整個世界彷彿都只剩下這一人一馬。
只不過,儘管自詡雙目如炬,前面也漸漸有點看不清。
陌九“籲”了一聲,一隻手拉住繮繩,另一隻手擡到半空中。
輕嘆一聲,“下霧了。”
說話噴出的暖氣,轉瞬間在嘴邊形成一陣輕微的白煙。
她驅馬朝路邊走去,官道平坦,若是大霧,也可出行。
但眼下只她一個人,萬一出點什麼事兒,相當於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明日趕早進城也是一樣。
想着,便驅馬走向官道旁。
剛剛看到不遠處有個山洞,應該就在這個方向,走不遠就到了。
她拿劍撥開枯樹枝,果然在後面藏着一個不起眼的山洞。
在洞口站了會兒,把馬拴在外面,可天這麼冷,這馬兒又不是躍鱗,不知道抗不抗凍,能不能捱過去。
想了想,還是將馬牽入洞中。
擠就擠點,臭就臭點。
這樣寒冷的冬夜,恐怕也只有它會陪着自己了。
陌九抱了一捆幹樹枝,掏出火摺子打了好幾下。
好幾次都是剛要點燃,火苗冒上來,一陣風又給吹滅了。
她氣得直跺腳,又不能撂挑子,只得蹲着生了會兒悶氣。
這事兒就該怪祁盛,他不非拉着她過來,自己也不至於大晚上在洞裏過夜,這到底遭的哪門子的罪喲!
心裏唸叨一通,不過該幹還是得幹。
不然,就不止在山洞裏過夜這麼簡單了。
兩隻手凍得不聽使喚,合在一起搓了搓。
又放到馬身上熱乎了一會兒,才恢復知覺。
得,她又蹲下來,在草堆旁,搗鼓起那一堆破草。
洞口風實在太大,還總能找到地方鑽,簡直無孔不入。
陌九嘗試碰了十幾次火摺子無果,牽着馬向洞口深處走去。
越往深處走,山洞外面的風聲就越小,四周更顯得詭祕。
幽暗的山洞隧道,陌九也不知走到了哪裏,憑感覺差不多就停了下來。巖壁作擋,這下就不相信風還能找過來。
火星子落在幹樹枝上,只是一下子,火苗亮了亮,不一會兒就竄了上來。
陌九藉着火光,趕忙把四散的枯樹枝聚攏了。
要是燒到其他地方去,這裏沒水,滅火全靠腳踩,真不知是不是在給自己找事兒幹了。
幹完了,確認了下沒有變成炭烤食物的風險,累癱似的坐下來。
這一天下來,疲憊不堪。
馬兒早在火堆旁找了塊地方,臥了下來。
陌九本是窩在山洞角落裏,有點冷,挪了挪,就挪到了馬邊上。
依偎在一起,周身暖和了些。
再一次慶幸,騎過來的不是躍鱗。
它那一身鱗片,抗打也抗凍,但都是對它自己。
旁人靠得近些,都會覺得那一身鱗片實在硌得慌,又冷又硬,還扎人。
陌九想到躍鱗,又想笑了。
這傢伙自從來了東祁,適應得還挺快。
上次去看它,竟和不少小母馬都混熟了。
原擔心它是個孤僻的性子,從西羌來了東祁會水土不服。
誰知連個適應期都沒有,直接就過渡到了土著的階段。
陌九滿打滿算,每天下午待在騎兵營也就不過兩個時辰。照顧不過來的時候,就讓趙破奴和高不識幫忙多去看看。
趙破奴心細,又在西羌待過,熟識馬的習性。
高不識是北匈人,以前就騎汗血馬。
之前也是個小將領,沒有將領不愛寶駒。
有這兩個人辦事,陌九挺放心。
長睫毛扇了扇,最主要他們出身卑微。
這兩人都是奴籍,全靠她一手提拔。頭腦聰明,便知自己的榮辱尊貴都是與她綁定在一起。這樣的人,不會生出背叛的心。
有能力又忠心,這樣的下屬,越多越好。
迷迷糊糊中,陌九腦中冒出許許多多雜七雜八的念頭,一個起又引起另一個。
在枯樹枝劈叉劈叉的輕微爆裂聲中,神智越來越遊離。
睡了一會兒,又感覺沒睡着。
心裏總是隱隱感覺不安,那片黑暗深處,似乎有無數雙猩紅色的眼睛。
戰場上待久了,這是後遺症嘛?
疑神疑鬼,連個覺都睡不安穩。
她皺了皺眉頭,趁着還有一點火光,打算去黑暗中看看。
那漆黑的山洞深處,似乎傳來尖細的嘯鳴……
陌九在心裏鼓了鼓勁,火把明明滅滅,向裏面探去。
此時官道上,兩隊人馬正在疾馳。
錚錚鐵蹄聲,似乎要踏碎整塊大地。
祁盛胯下是僅次於汗血馬的純種寶駒,揮舞着馬鞭從後面追了上來,身後是一隊魏府派來護送的死士。
“三哥,您那麼早早動身,我還以爲快到長安了。”
“不知,竟會在這裏被我趕上?”
在風聲和馬蹄聲的割裂下,聲音斷斷續續。
祁連臉上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略含冷意的眸子。
“五弟,你這還沒到長安呢!”
祁盛毫不在意地笑笑,剛要開口。
突然兩人身後,同時有人大喊道。
“殿下!看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