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殿下儘管去管好天下和王府就是了!要去陛下面前告狀也儘管去!”
“何故在這裏,僅僅因爲一杯酒,與我爭執不下?”
“以您殿下之尊,與我這武夫爭論禮儀,不覺可笑?”
祁連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發抖,身子也在顫抖。
“呵~,可笑?可笑!”
極力控制着臉上的猙獰,怒極反笑,半是憤懣半是心酸。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明明就是一杯酒的事,就是祁盛給她倒了一杯酒,她想喝那杯酒。
根本半分與他不相干,可心裏就是有股悶氣,悶在心裏想發出來。
祁連尋不到原由,但又必須強撐着找個像樣的藉口。
“驃騎將軍覺得擾亂軍營風紀,是可笑?”
“在軍營喝一杯酒,可不止是喝一杯酒!”
“影響可大可小,將軍到底有沒有把該擔的職責記心上?”
“還是……”
祁連頓了頓,看了眼祁盛,輕蔑道。
“忙着做點別的事情,自以爲有了人撐腰,便可不顧身上重任?”
哇~
陌九長舒一口氣,今日真算是開了眼界了。
她揚起頭,膳營帳頂是一層暗黃色,其他營帳頂上則是灰撲撲的,這是多年來油煙薰染的結果。
油膩膩的厚厚一層,就像酒館後廚的夥計殺雞,那肥肥的雞肚子上黏着的那一層葷油。
陌九靜靜看了一會兒,突然不知爲何,不生氣了,反而有種輕鬆。
她想笑,於是便笑了,雖然沒什麼值得笑的。
只是沒來由地覺得好笑,從來沒覺得這麼好笑過。
哈哈哈,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彎着腰,肆無忌憚地大笑,從來沒這麼酣暢淋漓。
整個膳營都回蕩着她詭異的笑聲,笑聲像是在嘲笑剛發生的事,又像在嘲笑他們兩個人,細聽又覺得是在嘲笑她自己。
兩人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看着她大笑,笑得幾乎脫力,笑得流出眼淚。
等到終於笑夠了,也不知是不是沒力氣了。
陌九摸了摸笑痛的肚子,擡頭看向祁盛。
祁盛沉默地站在一旁,自從祁連進來後就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滿眼擔心地看着她,嘴脣微動想說什麼,終究又什麼都沒說。
陌九輕聲道,“燕王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
她鬆開手,也不管那杯酒了,任由酒杯落在祁連手裏。
既然寧王這麼想要,那就歸他。
一杯酒而已,她也懶得在乎了。
陌九從祁連身邊擦身而過,徑直向門口走去。
祁連在那一剎那間,覺得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心臟突然被割掉一塊,整個胸腔都蔓延着空虛。
他盯着手裏的酒杯看了一會兒,突然有點疑惑,腦子疼得要命。
他到底爲什麼一定要爭這個酒杯?
自己本意明明是要拉攏這位少年將軍!
爲什麼看到她和祁盛抱在一起,心就又酸又痛?
爲什麼看到她要喝祁盛遞過來的酒,一瞬間喪失理智?
這些奇怪的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
祁盛見陌九走出大帳,看了一眼祁連,隨後一口喝乾杯中的酒,幾步追了出去。
陌九隻顧低着頭往前走,心裏琢磨着。
現在時辰不早了,再耽誤,只會誤了回長安的時辰。
畢竟明日還要早朝,畢竟陛下不會因着她今日加班,就準她明日放假。
深冬的白天短的很,約莫申時就沒有一絲陽光了。
只有微弱的天光朦朦朧朧地籠罩着大地,就像下了一場黑霧。
兩個人只消隔上一點距離,面前即便真站了個人,只能模模糊糊看見迷霧中有件衣服懸空飄着。
看不到人,只能聽到聲音。
“小九,你要不要走慢點?”
祁盛也算是在努力追趕陌九的腳步了,可從營帳出來沒多久,本來還能看到她的背影,漸漸只能看到衣服,漸漸就什麼都看不到。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在濃濃夜色中尋找那個身影,可就是什麼都看不到。只有路過的軍士,略帶好奇地偷偷打量他。
就這麼一會兒,陌九就像化成了夜色,消失地無影無蹤。
祁盛有點着急,說實話,他不確定陌九的精神狀態怎麼樣。
她這個人,沒準是有點神經病在身上的。
突然,他想到陌九剛說要“回去”,也就是回長安。
回長安要騎馬,小九的馬在哪裏來着?
擰眉思索了片刻,祁盛剛想起來點什麼。
突然,背後的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
“殿下。”
祁盛被嚇了一跳,待轉過身來,看到是小北站在身後。
他一巴掌扇過去,暗暗罵道。
“走路沒點聲音,你是要嚇死本殿下呀?”
小北捱了一巴掌,癟了癟嘴,揉了揉捱了一巴掌的腦袋,委屈巴巴道。
“殿下,卑職都叫您好幾遍了!”
“誰叫您不知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卑職才斗膽大了點聲音嘛。”
祁盛又是一巴掌拍過去,“現在長能耐了是吧?知道和殿下頂嘴了?”
他急着去找陌九,不耐煩道。
“你來做什麼的,快點說!”
小北也不知自家主子今天怎麼像吃了火藥似的,一點就燃,忙道。
“老宰輔喚您回去呢,說是陛下在考慮軍權的問題。”
悄悄湊到祁盛耳邊,低語道。
“剛剛卑職過來,看到王止火急火燎朝膳營去了。估摸着也是得了誰的風聲,趕忙過來請寧王殿下呢。”
聽到這句話,祁盛終於冷靜了下來。
小北也是個不怕挨削的,等了會兒,眼瞅着火都要燒到眉毛了,自家主子還傻愣着不動,心裏急得很。
想催催,又擔心腦袋又得結結實實捱上一腦崩兒。
心裏鬥爭了一會兒,只怕自己再不提醒,人家都到長安了,自家殿下還在這兒傻杵着。
於是開口試探道,“殿下,老宰輔催您回去,怕是急事。”
“您要在軍營還有什麼事,不妨交給卑職。”
“卑職保證把您交代的事情給辦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