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還要跳過大將軍,全權直接選拔?
是不是太嬌寵了,寵得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
祁武帝緊鎖雙眉,沉聲道。
“你可知大祁開國以來都沒有這樣的先例?”
陌九天真無邪地點了點頭,“微臣知道啊。”
可,這有什麼關係?
沒有先例,開創先例不就好了?
問題不大。
“就像陛下舉辦殿試選賢舉能,人是陛下在用,自是得陛下親自挑。騎兵營是微臣在領,騎兵自然也得微臣來挑纔行。”
祁武帝皺眉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可總感覺有什麼不對。
他恍然大悟,雙眉一橫,一掌拍在龍椅上。
“大膽陌九,朕是朕,你是你,怎可相提並論?”
陌九反應極快,直挺挺抱拳跪下道。
“微臣是陛下手把手教的徒弟,跟隨身邊數月有餘,做事風格不說一脈相承,也該會受些影響。”
她說完這話,沒敢吭聲。
伴君如伴虎,陛下雖寵她,也不知哪句話觸了逆鱗,人頭落地也只是瞬間。
現下,陌九突然有點害怕,還有些後悔。
爲什麼剛剛那樣衝動,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若是陛下大發雷霆怎麼辦?
她之所以能無法無天與魏青藍唱反調,可全靠陛下撐腰。
金鑾殿上一片寂靜,高位上的人長久沒發聲。
陌九心中惴惴,這樣想着,想擡眼偷偷打量。
眼神剛觸及金色龍紋靴子,頭頂上方卻突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
笑得陌九滿臉問號,也摸不準這到底是真的高興,還是怒極反笑。
這到底,在笑啥?
待笑夠了,祁武帝施施然開口,此時陌九已嚇出半身冷汗。
“你說的也沒錯。驃騎將軍,你既是朕的親傳弟子,當有這個特權。”
“今日這個口子呢,朕這邊給你開了。不過大將軍那邊會不會反對,還得你親自去說。”
“要是大將軍反對,朕怕也是沒法。”
說完,就在李恩濟的跟隨下回了寢宮。
皇帝也不是鐵打的,也要休息,也想放假。
既然話都到這兒了,陌九不是個急性子的,但一向認爲今日事當今日畢。況且冬至前得了父將首肯,立即就能交待高不識和趙破奴去辦。
今日先起個頭,冬至後到春節這段時間便草擬文件和制度,敲定最終成稿。春節後就能宣發到全國各地,開始招兵。
來年三四月份,陌九將目標初步定在兩千騎。
按照目前針對來年的軍事部署,可能四五月份就要前往西北作戰。陌九有點把握不定,能不能趕上發兵前招募結束,帶到戰場上歷練。
兩千騎,目前只有八百,也就是還要招一千二。
按理說整個東祁挑出一千二,小菜一碟。
不過,陌九沒時間,時間很緊張,沒時間慢慢訓練。
她要挑的人是放下鋤頭,換上戎裝,馬上就能上戰場的人。說到底,對於騎兵最好的鍛鍊就是戰爭本身。
騎着馬一路狂奔加胡思亂想,沒一會兒就到了城郊。
陌九不常來步兵營,偶因公事來一趟,也是全程黑臉,說完就走。半刻都不想多待,生怕多留一刻,就得掉一兩肉。
於是,步兵營的軍士背地裏沒少給起外號。
今日主動前來,守門的軍士都撓着腦袋在想。
今個兒到底刮的是哪陣風,怎的把這尊活閻王給請來了?
陌九照樣雷厲風行,目不斜視,走路帶風,一路衝到主帳。
帳簾一掀,大步跨進去,裏頭正在議事。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發怵。
她雙手舉過頭頂,抱拳向長安的方向,朗聲道。
“陛下金口玉言已批,擴充騎兵營至兩千騎,並由末將親自選拔。還望大將軍及在座諸位將軍知悉,同時請大將軍招兵文書。”
衆將士見她衆目睽睽下直接衝進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再加上前幾日,陛下確實下過相關指示,只道她真得了諭旨。
本是齊齊望着她從帳外一路走到中央,聽她說完這話,眼神又齊刷刷望向陌古。
看着眼前這場景,心道這兩父子還真有點意思。
陌古在帳中議事,也快議完了。
剛要宣佈會議結束,陌九就橫衝直撞地衝了進來。
招兵就招兵,自己挑就自己挑,又沒說不讓她挑!
這麼拽哄哄地幹什麼?顯示她有能耐?
這一下子搞的,陌古差點沒反應過來。
待回過神來,就輕輕答了個“哦”。
哦!?就這?
“行了,今日先到這兒,你們先出去吧。”
衆將領牙齒咬得咯咯響,拼命忍住興奮八卦的小表情,低着頭沉默着魚貫而出。可心中卻是千百個不願意,就這父子倆這狀態,今天這得錯過多大一齣戲?
陌九在帳中站着,陌古則拿出文書。
兩人都不說話,帳中一股尷尬的沉默正在蔓延。
只有紙筆摩擦的沙沙聲,聊以慰藉那道解不開的結。
“冬至了,回來一趟。”
陌古低着頭邊草擬文件邊開口說了一句,沒擡頭。
陌九沒開口,只是沉默不說話,靜靜注視着毛筆和宣紙相互摩擦,一行一行墨跡逐漸往下。
“你哥哥提過幾次,說喊你回來喫頓飯。就趁冬至回來一趟,也正好祭祖,省得你還要跑兩趟。”
話間沒有一絲情感波瀾,就像兩個陌生人在交談今日的天氣。
陌九還是不說話,只是盯着那支筆不斷往下移動。
移到宣紙末梢,筆安置在硯臺上。
一黑絨布面的精美盒子從抽屜中拿了出來,大將軍印章就在裏面。一切重要的軍營指令,都必須大將軍加蓋印章,各級纔會施行。
印章拿起來,重重蓋在了白色的宣紙上,紅色的印泥鮮豔地給黑色的墨跡畫上了句號。
陌九眼睛都在發光,眼中除了那道招兵文書啥也沒有。
她着迷般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把文書捧在手裏吹了吹。待墨跡和印泥幹了,摺好後收進懷裏。
然後一臉冷漠地吐出兩個字,“不去。”